其實白玉安下不過沈珏並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

沈珏出身於名門世家,從小身邊教習的老師,都是些頗有名望的高人。

其中沈珏的棋藝便是同當時有國手之稱的張太傅學的。

張太傅狀元出身,經歷了三朝,教習過兩位太子,與永寧侯府又是世交。

沈珏不過才五六歲便跟在張太傅身邊學習棋藝,比起白玉安只當打發消遣的隨意學習不同。

沈珏從小沉迷於圍棋中的權謀之道,鑽研也是費了許多心思的。

白玉安能與沈珏下到這地步已是十分了得,楊學士都不一定能到這裡。

只不過白玉安自來不上心沈珏,更遑論去了解過他,又從來未幾次輸過,一口答應下來雖是不得已為之,但也有些自信。

再沒子可下了,白玉安呆了呆,竟有些沒有緩過神。

自小被稱之為神童的白玉安,第一次有些一驚。

她明白自己差了沈珏一大截,也知道自己後背上落了一層汗。

沈珏那種漫不經心的壓迫感,還是微微擾亂了她的陣腳,越來越謹慎,卻更容易下錯棋。

屋內的燭火昏暗,白玉安的臉明明滅滅。

清貴如梅花的臉仍舊看著棋盤出神。

即便坐了這麼久,他的身子依舊雅緻,那秀氣背脊微微前傾,寬袖落在膝蓋上,儀態風雅。

白玉安從棋盤中的思緒中出來,眼神看向了沈珏。

那雙眼眸清澈寧靜,只是低聲道:“下官技不如人,認輸。”

沈珏笑了下,看著他淡淡道:“此刻天色已晚,白大人留下一起用飯吧。”

說著沈珏拍拍手,外頭的推門被開啟。

一個眼神送過去,站在外面的長松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將門又重新帶上後,長松才對著外面站著的侍女道:“快去讓廚房上菜,今日大人還在落松居與白大人一同用飯。”

那丫頭一應就連忙退了出去。

白玉安不知此刻是何心情,一場棋下來,她雖輸了,但卻反而寧靜了。

總歸是她欺瞞太后的事情解決了。

伸出手指去撿棋盤上的棋子,手指卻忽然被沈珏按住:“白大人,這些自有人收拾。”

白玉安看了看手背上沈珏的手掌,大的幾乎蓋過了她的手,溫熱的溫度傳過來,她心裡一驚,臉上又故作鎮定的抽了回來。

沈珏看了看白玉安收回去的手,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他走到白玉安的身邊,看著仍舊坐著的身影道:“白大人坐了這麼久不累?”

沈珏的身量本來就高,這麼站在白玉安的身邊,讓她覺得身邊好似壓了座大山。

的確是坐了許久。

白玉安沒去看沈珏,只是垂著眼眸看著地面,手撐著膝蓋起身。

或許是坐的太久的緣故,且白玉安又坐得端正,才剛一站起來,就覺得腿上一麻,整個人一下子沒站穩就又往下墜去。

白玉安白了臉,正以為自己要摔在了沈珏面前被他嘲笑時,面前卻突然伸出來了一隻手臂。

那手臂毫無預兆的就攬在了她的腰上,將她整個人帶入到了沈珏的懷裡。

白玉安有些呆,大腦處一片空白。

待她反應過來後,才驚覺自己上半身竟與沈珏貼在一起,而雙手更是撐在沈珏的肩膀上。

沈珏那大手還掐在自己的腰間,白玉安的臉色一白,撐著沈珏的胸膛就要後退。

沈珏聞著鼻尖傳來的幽冷香味兒,又低頭看向白玉安那張發白的臉,眼神裡是冷冰冰的拒絕與慌亂。

剛才輸了棋也沒這麼慌亂過,這會兒不過被他攔腰貼近了些,竟沒沉住氣了。

他眼光暗了暗,鬆了手臂。

白玉安看沈珏鬆了手,連忙後退幾步,又鎮定的朝著沈珏作揖:“剛才多謝沈首輔。”

沈珏淡淡看著白玉安,他知道他向來心口不一的,這會兒或許是在心裡罵他多管閒事了。

從來拒絕於千里之外的人,又怎麼會明白感激人。

他白玉安要是沒他沈珏,這會兒埋在了土裡都有可能。

也不知他那番清高又是哪裡來的。

他抿著唇不說話,捂不熱的石頭,又有什麼好說的。

他負手走到了外面。

白玉安看沈珏不說話直接出去了,微愣之下側頭跟著看了過去。

只見沈珏立在閣樓的圍欄上,微弱光亮下的背影挺括冷清,袖子垂下來,好似隔絕在了萬人之外。

將身子立起來,白玉安默了默,也走了出去站在了沈珏的旁邊。

外頭已經是一片漆黑,只依稀可以看到遠處隱隱約約的一點光線,再近處就是閣樓底下的竹林了。

夜風吹來,從領口灌入進去,清明之下還有幾分冷。

側頭看了沈珏一眼,見他低著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但此刻的沈珏比往日裡看著都要冷淡肅正,白玉安不由也垂下了眉目。

飯菜很快被端上來,待侍女都退下後,沈珏才看向了白玉安:“白大人,走吧。”

說著沈珏也不再看白玉安一眼,就從她身邊經過往旁邊的小廳裡走去。

白玉安看了看沈珏的背影,眼眸默了默,跟在了後面。

沈府的飯菜比起白玉安平日裡用的簡直是天差地別,光是看著便有食慾。

可白玉安看沈珏只是淡淡夾了幾口就不再動,只是淡淡的飲茶。

白玉安暗想這人平日裡吃慣了山珍海味,不願吃又做了做麼多,簡直是浪費。

她的肚子是早餓了的,反正輸了棋,該吃還是要吃的。

室內十分安靜,侍女都規矩的退到角落。

白玉安吃東西也沒有發出什麼聲音,沈珏淡淡看著,看他吃東西倒不挑食,什麼菜都會夾兩口。

倒是想看看白玉安餓極了用飯是什麼樣子的。

他有時候是真的想要打破他的信念與驕傲,看他卑微匍匐在他腳下的。

這場飯沈珏幾乎都沒怎麼動過,白玉安吃的再也吃不下了,看著碟子裡還剩下的,竟微微覺得有些可惜。

沈珏看到白玉安神情,又想起那日晨時白玉安面前的粗茶淡飯。

真真是個可憐的。

他還以為這倔脾氣只愛吃那發硬的饅頭。

這嬌貴皮肉,要是再被好好養著,或許比現在更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