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曳的燭火像是在暗示著沈珏此刻慌亂的心境。

他在想,要是白玉安真的決然的轉身走出去了,他該怎麼辦,

費盡心機的伏低伏軟,要是她當真是鐵石心腸,自己到時候該怎麼做。

他沒辦法再逼迫她。

但除了她下定決心一定要走。

她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牽動著他的情緒,讓他失控的連理智幾乎都蕩然無存。

以為收緊手指就能將她牢牢掌控在手掌中,現在才領悟,這樣只會讓自己永遠都抓不住她。

即便她現在一身血色與贓汙,即便她髮絲凌亂,像是被大風雪吹出一場凌亂的風波,也依舊勾魂攝魄。

秀挺的身姿早已刻進他心裡,無論如何都放不了手。

他神情垮下來,眼神緊張且不安的看著白玉安:“玉安,疼。”

白玉安又一怔,想起沈珏為了護著她時,肩膀上被刺穿的那一劍。

步子總算動了動,白玉安坐去了床邊。

她看向沈珏:“我去叫人來給你換藥。”

沈珏的手就握上白玉安的手上:“你今夜會走麼?”

這樣卑微的沈珏白玉安沒有見過,她沉默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時,甄氏忽然匆匆從外面進來。

她一看到白玉安愣了下,隨即驚喜的過來拉住白玉安的手:“蕭姑娘,你沒事就好。”

白玉安怔了下,又看甄氏連沈珏就沒管,就拉著她上下打量,在看到她身上沒傷口時就長長鬆了口氣。

她拉著白玉安起身:“我先帶你去沐浴梳洗,身上這樣子,貼著難受。”

白玉安頓住,看向沈珏:“沈首輔受傷了。”

甄氏看了沈珏一眼,拉著白玉安就往外面走:“他受傷也活該,誰叫他之前對你兇。”

說著拉著白玉安出了簾子,又叫外面的管家去叫太醫去給沈珏換藥。

吩咐完了又去吩咐丫頭倒熱水,接著才拉著白玉安往浴房走。

甄氏一路上熱情,拉著白玉安的手,話便沒停過。

倒沒問她她怎麼在這兒,只是擔憂她身體幸苦,又罵了沈珏兩句。

白玉安插不上話,又看甄氏拉著她進浴房又要替她脫衣,忙護著領口道:“我自己來就是。”

甄氏看向白玉安笑了笑:“外頭的衣裳我替你脫,裡頭的我讓丫頭來可行?”

面前金簪玉飾的貴婦人,袖口的花紋都是金線織的,富麗晃眼,卻一臉笑盈盈的替她脫衣。

白玉安略微不適應,面對甄氏不知道該說什麼。

外裳被甄氏過去,她笑道:“我叫翠紅進來伺候你,可行?”

白玉安就嗯了一聲。

甄氏這才笑著出去,叫翠紅進來伺候。

甄氏從白玉安那一出來,就往沈珏呆的內室走,見著太醫正在給沈珏換藥,就坐在他旁邊小聲道:“你以前那性子好好給我收收,蕭姑娘心軟,可別再同以前一樣了。”

沈珏臉上此刻已經恢復了冷峻,眼裡哪有半分剛才的可憐,冷沉沉的讓人都不敢對視。

他皺眉別過頭不看甄氏,好半天卻又彆扭一句:“我知道。”

甄氏笑了笑:“這回人要跑了,你可哭去,我可不幫你。”

沈珏沉默,又低聲道:“我不會讓她走的。”

甄氏一聽這話就不對,忙道:“可別逼人,也不許嚇人,聽見沒有。”

沈珏眉間露出不耐煩道:“我不會了。”

甄氏算放下半個心。

白玉安沐浴出來,甄氏就引著白玉安去雅室去坐著。

翠紅站在白玉安身後替她擦頭髮,甄氏就牽著白玉安的手說話。

只聽甄氏嘆息的看向白玉安道:“蕭姑娘,我兒子將你救出來,自己都沒顧上,渾身是血的就回來看你。”

“太醫說你沒事後,他才暈倒在了你的床前。”

“醒來了也是立馬衝出來看你。”

“險些要了他的命去的傷,卻硬撐著整夜整夜的守在你床邊,我都勸不動他。”

“那天祁王帶那麼多人埋伏在牢房,他還是義無反顧的匆匆趕去,明知道是陷進,還是要來救你。”

“那牢房裡都是李林淮的人,他救你出來可謂艱幸。”

“護軍來的時候,他跟個血人似的,卻撐著一口氣回來見你,何嘗不是將你看作了比他性命更重要?”

白玉安愕然,這些他也是第一次聽到。

她雖然已經能猜到祁王會有埋伏,但是想到沈珏在被祁王那麼多人埋伏時,還想著將她帶出去,心中亦是觸動。

心中的情緒沒法子在甄氏面前舒展,她默然吐出一口氣,黯然沉默。

甄氏看著白玉安的神情,低垂的眉目落下陰影,可那透出的眼神中似有悲憫。

那悲憫倒不像是同情沈珏,更像是無法掌控自身情緒的無奈與掙扎糾結。

半乾的溼發三三兩兩的垂在半空,細膩的髮絲順著那柔軟的下頜蜿蜒,鼻尖與下巴漾著燭光,亦沉默亦寧靜。

這寧靜如一朵皎白的蓮花能安撫人心,讓周遭一切都柔和起來。

那心性便也是如此。

如月光一般,緩慢悠長的照拂大地,想要進入她的心裡,也該是細水長流,如涓涓細流淌漾過去。

自己的兒子太著急,才會適得其反。

甄氏感受著白玉安的沉默,又輕輕俯身靠近白玉安,輕輕道:“那一日太醫診出你沒有脈搏,我兒子獨自抱著你在房中呆了兩天兩夜。”

“我不知道他那兩天在想些什麼,可作為母親,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憔悴下去。”

“他小時候連在軍營裡被打了都沒哭過,那兩日我去看他時,眼眶都是紅的。”

說著甄氏伸出手輕輕握住白玉安白淨細長的手指:“蕭姑娘,我與你說這些,倒不是想要你原諒他之前做的那些荒唐事。”

“只是我想你再給他一次機會。”

“要是他再胡來,你儘管來找我,你想要做什麼我都答應你。”

白玉安不禁抬頭看向面前言詞灼灼的貴婦人,那張溫和的臉上懇切慈祥,一雙眼正緊緊的看著她,裡頭正期盼著她給她一個答案。

她頓了下,不知何言語,半晌才道:“我想想。”

甄氏滿臉的笑:“好好。”

這話便是有轉機的機會了,不是全然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