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微熹。

一輛馬車踩著溼潤的街道,直奔西市有名的茶樓水雲軒而去。

半個時辰之後,林婠婠提裙攜著一絲幽香,快步上了二樓廂房。

推門而入,抬眼就看見徐聘那道頎長的身影,她取下帷帽,喜出望外,“大師兄,真的是你!”

大師兄徐聘性情高潔,淡泊名利,一心想要成為李回春那般的神醫聖手,便四處雲遊,採集藥草,沒想到,前幾日她才傳信,轉眼他就到了上京。

徐聘轉過身來,目光一滯,不由看呆了。

初晨的太陽透過窗戶,籠罩著女子曼妙的身姿,晶瑩通透的臉龐,在日光下顯得更加朦朧絕色,一別五年,小師妹出落得亭亭玉立。

他想起那紙婚約,心中就湧出一股苦澀,日後也不知誰有那個福分能消受她......

徐聘慌忙別開視線,“婠妹妹,重開‘回春堂’是件大事,我怕信件說不清楚,便親自來了。”

林婠婠心底一軟,父親遭難之後,他們和上京那些親戚就斷了往來,所謂同甘易、共苦難。

她早就見怪不怪,當初父親和師兄們鬧得挺僵的,她也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情聯絡的大師兄,想讓他引薦一個合適的大掌櫃,沒想到他直接就來了上京。

林婠婠坐下,輕聲答道,“父親的畢生心血都在那些藥方子裡,我不想明珠蒙塵,白白浪費了‘回春堂’這塊牌子。”

徐聘見她心意已決,神色不由肅然起來,斟酌著用詞,“婠妹妹,當初師父毅然決定關了回春堂,還逼著我們師兄幾個斷絕師徒關係,我本以為是師父害怕我們師兄弟裡面有人以權謀私,心懷不軌,誤了他的清譽,所以要劃清界限。

可半年後,他就出事。細想便知,他如此決絕,分明就是要斷尾求生,保全我們幾個。若要重開‘回春堂’,只怕要面臨的麻煩不少,婠妹妹,你得心裡有所準備。”

林婠婠驚詫,“你也覺得父親的死有蹊蹺?”

徐聘環顧四周,這才壓低了聲音道,“在師父出事大半年前,他曾給我看過一張脈案,並千叮萬囑要保密。那脈案上的病症雖有些棘手,絕不至死,我懷疑那脈案是先帝的。”

聞言,林婠婠臉色血色盡褪,袖中的手不自覺地抖了起來。

當初宮中給父親定下罪,就是醫治貴人不力,父親很快就被處以極刑,身首異處,具體是醫治的哪位貴人,根本沒有半點訊息透出來。

大半個月之後,先帝駕崩,手握實權的陸皇后一躍成為太后,因太子體弱,陸太后垂簾聽政,大權獨攬,從此把持大夏朝政。

父親醫死的人難道是先帝?

若真是如此大罪,為何林家後人雖貶為庶人,卻還依舊殘喘於世?

林婠婠唇角顫抖,“不,父親用藥一貫穩妥,不會劍走偏鋒,更不會......”

“當然,師父斷不會犯如此大錯,那萬一有人栽贓嫁禍呢?”

林婠婠陡然想起了神醫谷李回春的那本手稿,放在膝上的手指悄然收緊,“若是如此,我便是豁出身家性命也要查清真相。”

徐聘憐憫地看著她,“婠妹妹,這些事牽扯甚廣,我自會暗中去查,你一個姑娘家不必牽扯進來......”他又嘆了口氣,“師父他老人家只希望你平安順遂。”

林婠婠搖了搖頭,“我心意已決。”

他看著她這張清水芙蓉般的面容,暗歎:這般顏色,若她安心於後宅,必定是生活美滿幸福,哪個男人又能逃得掉她的溫柔鄉?

可他更瞭解她的性子,外柔內剛,認準的事情準會犟到底,也罷,她既想開藥鋪,便遂了她的願。

他的師妹,大不了,他多護著點!

“我把以前的吳大掌櫃找了回來,他這幾日就會趕回上京,以前合作的幾家藥材商跟我關係都很熟絡,到時候再找幾個夥計,藥鋪就水到渠成了。你準備在西市還是東市開呢?”

“西市,我已經看好幾家店鋪,這兩日就打算盤下來。”

上京西市離皇城很近,住得都是達官顯貴,她日後想要查探訊息,也要方便得多,只是西市的鋪面比東市要貴得多!

徐聘頷首贊同,“也好。”

和大師兄告辭之後,林婠婠戴上帷幔朝樓下走去。

與此同時,二樓另一側雅間裡,傅羿安一邊啜飲香茗,一邊聽大理寺卿許紹道,“子旋兄,平康坊宅子裡我們還找出了好多‘惡錢’,昨日太后還在為‘惡錢’的事,大動肝火,你如何看這事?”

傅羿安漫不經心道,“抓幾個小魚頂罪!先應付了再說,那大魚得慢慢來!”

許紹點了點頭,深以為然,“對了,那具枯骨卻是崔恪的小妾,你真是料事如神啊!起初,因時間久遠,我們根本無法證明。

後來偶然查出那小妾腳裸曾有裂傷,經仵作驗明,才得以明確她的身份。另一具枯骨是誰,我們還無從查起。只是這點事,根本不能撼動不了崔密,要懲治崔恪倒是夠了。

不過我很好奇,崔恪到底怎麼惹你?非要置他於死地?”

聞言,傅羿安放下茶盞,起身走到窗前,哂笑道:“為民除害,人人有責!”

許紹瞠目,要是信了他的鬼話,他就把名字倒著寫!

傅羿安從不是什麼正人君子,為民請命這種事,他可不會幹。

他向來算無利不起早,算無遺策,做事滴水不漏。這會兒和崔家碰上,百害無利,除非崔恪把他惹急了,不然,他絕不會騰出手來對付一個不入流的紈絝!

難道崔恪搶了他的相好?

這時,一縷清風掀拂過,掀開樓梯處少女帷帽上的白紗,那瑩潤似玉的肌膚霎時映入傅羿安的眼簾。

那豐盈的身姿,驚為天人的面容,引得樓下庭院裡的男人們一陣豔羨,都跟丟了魂似的,望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久久都沒回神。

傅羿安倚靠在窗前冷冷地看著這一幕。

男人眸色一沉,摩挲著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她怎麼在這?”

身側的程丰神色一變,“屬下這就去查。”

大理寺卿許紹循著傅羿安的目光瞟了一眼,半開玩笑道:“那位是你堂妹林婠婠吧?真是驚為天人,百聞不如一見。

聽說,你三叔母正在為她尋覓夫婿?你看我怎麼樣?我家世雖不顯,也算鐘鳴鼎食之家,許家家風清正,不到四十,絕不納妾,我若娶她,必定一輩子安心守著她——”

還不等他說完,傅羿安“啪”地一聲,關好窗戶。

“不可能!”語氣極為冷冽,不容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