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黃昏時,抄家搜身才將將結束。

一箱箱金銀珠寶如蝗蟲過境般被盡數抬出府內,所到之處雁過拔毛也不為過。

丫鬟婆子們,入了賤籍名冊的統統被壓入官府等候發落,未籤官契的先集中在一旁,再做打算。

人倒猢猻散,大難臨頭各自飛,一時間整個侯府除了姜家人外就只剩下太監侍衛。

領頭太監看搜的差不多了,人也散了,就吩咐著周圍的侍衛將姜家人壓入大牢,等待發落,若是有不從的,只管打了便是,疼了也就從了。

汴京城,天字號大牢內。

姜祖母坐在席草上唉聲嘆氣,原是京城內最風光最挺拔的老太太,經此變故,背已然鬆了下來。

平日裡最是平整的衣服,如今也都是褶皺,梳的一絲不苟的髮髻現下也凌亂不堪。

大牢內,婦人們低聲抽泣,一副焉了的模樣。

突然,一道尖銳的聲音猛地打破了婦人們哭泣的節奏。

眾人暗自神傷時只聽見一道尖銳的哭聲,“天爺啊,這可怎麼辦啊,都說這姜家是福地洞天,我還真以為嫁過來就會享一輩子福,誰知道還沒享幾年福就要被流放到極北之地,這不是不給我們留活路啊。”

姜知渺循著聲音看去,只見一身著黛綠色深衣的婦人拍地哭訴著,瞧著很是面熟,但一時之間還真就想不起她是誰了。

這些年她對於姜家的記憶已經很淡薄了,除了母親和弟妹外,其他人的模樣她還真就記不清了。

姜知渺神識一凝,在腦海中反覆搜尋著關於這個婦人的記憶,猛然想起來,這居然是四伯母趙欣桐。

仔細觀察了一番,確實是她,樣貌聲音都沒變,還是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臉。

從前,在姜家的時候,趙氏最是刻薄,不僅嘴毒心也毒,姜知渺曾經就見過她處置下人的手段。

當時她還小,偷偷躲在花園隱蔽處裡看到了這一幕,做了很久的噩夢。

四周的婦人聽見趙氏的話,再也抑制不住哭聲,紛紛抱頭痛哭,哭自己命苦,哭未來的磨難。

不過這哭聲也就持續了一會,眾人還沒哭盡興就有衙役過來警告,“都在這號喪呢,一群娘們就知道哭哭唧唧的,哭的爺幾個都不能安心喝酒吃肉,再哭,爺就大刑伺候,到時候可別怪爺沒警告過你們。”

衙役的警告明顯起到了震懾作用。

霎時間,大牢內只剩下低低的抽泣聲。

趙氏看衙役走遠,狠狠啐了一口,罵罵咧咧道:“呸,什麼東西,給我提鞋都不配的玩意兒,現在姜府遭了難了就敢在老孃跟前耍威風,一個小衙役還敢來踩一腳,等我東山再起,看我不把你皮剝了餵狗!”

婦人眼底閃過一絲光,漆黑的眼珠在眼眶裡咕嚕轉,打量著坐在席草上唉聲嘆氣的姜祖母,陰陽怪氣道。

“咱們落到如今這種地步可不就是託了侯爺的福嗎,居然敢意圖謀取皇位,還被人給發現了,可真是好本事啊,虧我還真以為是忠君之人呢,居然如此的大逆不道,現在可好,連累闔族上下都被流放,可真是孩子們的好祖父,我的好父親啊。”

姜祖母聽著她陰陽怪氣的話,一時只覺得氣急攻心,氣暈了過去。

霎那間,大牢內驚呼聲此起彼伏,姜家大房主母周雅韻當機立斷,掐著老太太人中,她這才悠悠轉醒。

她看著趙氏,眉頭緊緊皺著,眼底是濃濃的厭惡,低聲呵斥道:“四弟妹,你就不能少說兩句嗎?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你我也改變不了,何必如此刻薄,既然事已至此,還不如坦然接受,一家人和和睦睦才是正理。”

趙氏看見老太太暈了過去,自覺理虧,摸了摸鼻子,底氣不足的回道:“就你了不起,就你慣會做好人,我說的明明就是事實,我倒不知道天底下還有實話不能說的道理。”

姜知渺看著趙氏像個鵪鶉的樣子只覺得好笑,往日裡脖子都恨不得上天了,現在也會學鵪鶉了。

“娘,少說兩句,現下這種結果,大家心裡都不好受,何必再說這些話惹大家心煩。”老太太旁,一身著桃粉色衣衫的女子說道。

趙氏幾個縱步到了桃色衣裳女子身前,單手將她扯了過來,罵罵咧咧道:“就你話多,有這功夫還不如想想日後可怎麼辦才好。”

姜清黎看著自己孃親的做法,覺得十分不妥,可是又不能改變什麼。

平日裡她就是說一不二的性子,如今姜家已然倒了,不日就要流放極北之地,還是先靜觀其變,再做打算。

發生了這一遭事,大牢內再也沒人敢再鬧,生怕老太太再被氣暈了過去。

眾人神色悲哀,默默流淚。

大牢東南角牆角,姜知渺帶著弟弟妹妹坐在隱蔽處。

她趁人不注意從空間內拿出了幾顆小莓果,偷偷塞進了兩個娃娃嘴裡,又在徐有容出神時迅速往她嘴裡也塞了一顆。

整個動作非常連貫,完全沒有人注意到。

姜知渺最慶幸的就是弟弟還小,不用被關到男獄那邊,大栩朝規定男女七歲不同獄,幸好,明淮只有五歲,可以跟在女眷身邊。

若是在以前,就算再來十堵牆她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摸到對面去。

可是現在她沒這個本事,就算是有心也無力,眼下這樣的結果就是最好的。

兩個娃娃因為這一場變故早就餓了,見阿姐往他們嘴裡放了吃的,想都沒想就咬了下去。

甘甜味迴盪在口腔內,令人回味無窮,葡萄般漆黑的大眼睛在吃了莓果後愈發的晶亮。

“阿姐,我還想吃。”小明淮依偎在姜知渺身旁撒嬌似的說道。

小明珠雖然沒有說,但是她嘴邊的口水和直白的目光,都透露著她也想要的訊息,小小的人兒爬到了姜知渺懷裡,抱著她的腰輕輕蹭著。

莓果一入嘴徐有容就明白這是吃的東西,下意識一咬,只覺得甜味從舌尖傳到了心裡。

她還從未吃過如此美味可口的果子,與它相比,從前吃的那些都只是飽腹罷了。

疑問縈繞在徐有容心尖,三兩下將莓果吃進肚中,驚訝的問道:“渺渺你居然帶了吃食?”

姜知渺神色不變,淡定的回道:“走之前從小廚房裡拿的,這東西小,我抓了一大把,一直藏在大袖裡,還好我穿的衣服寬鬆,搜身的嬤嬤沒搜到,反正現在已經出了姜府,我就將這些東西拿出來吃了。”

徐有容豁然開朗,原來如此。

姜知渺臉不紅心不跳的扯謊,直接將她給糊弄了過去,反正她從小到大都沒有說謊,娘根本就不會懷疑自己。

總之,只要有一個由頭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