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慈慢吞吞走在前面,路過一盞又一盞路燈。

落後十幾步,聞之宴戴著耳機雙手插兜,連帽衛衣搭配寬鬆工裝長褲,高大的身材,在這昏暗的校內路上,看起來有些神秘且難以接近。

他看著前面女孩的背影,低聲說了句,“就打算這麼跟我裝不認識?”

“我沒有興趣明天被人掛論壇上示眾。”

在眾人眼裡,她是宋裕澤板上釘釘的未婚妻,若被人看到她和聞之宴單獨走在一起,不提眾人會作何齷齪猜測,光是宋裕澤的憤怒,都夠她受的了。

方慈說,“能不能掛電話,我手舉累了。”

“戴耳機。”

“有什麼必要保持通話?”

“……陪你走到宿舍。”聞之宴說。

學校裡這路燈間距太長了,比黑燈瞎火強不了多少,她一個人走,竟然不害怕。

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卻好似有熨帖人心的力量。

心底某個地方被融化,方慈咬住唇,戴上了藍芽耳機。

聞之宴一直不遠不近地跟在她身後,配合著她的步調,走往宿舍樓的方向。

周圍太過寂靜,耳機裡隱隱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默了許久,方慈漫不經心地想著和他認識以來的種種。

“我可不可以問個問題?”

“問。”

“你那天,怎麼停在雲輕的旁邊?你本來要開車去哪兒?”

她隱約想要了解,他原本的生活軌跡。

“我跟雲輕的老闆認識,去看他,順便想去便利店買包煙。”

“哦,原來如此。”

聞之宴卻笑了聲,“這是假話。”

“……”

頓了頓,聞之宴說,“那裡本就是我的目的地。”

“……雲輕?”

“嗯,”他聲音很淡,“有些事沒想清楚,但是還是先過去了。”

“什麼事?”方慈補了句,“可以問嗎?”

“改天告訴你。”

這話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方慈大約能描繪出他這時的表情,一側唇角微微牽起,很有魅力。

他確實長得很好看,無可挑剔。

她忍不住扭頭尋他。

聞之宴極散漫的姿態,逗她,“陪你走了十分鐘了,終於回頭看我一眼?”

方慈立時回過頭來,加快了腳步。

“走那麼快乾什麼?”聞之宴道,“你不是正虛著呢嗎?”

方慈沒吭聲。

聞之宴又道,“你每天都這樣兒嗎?學到這麼晚,再自己走回宿舍?”

“怎麼了?你有意見?”

聞之宴笑,“又折騰又不安全。我倒是知道一個地方,安靜沒人打擾,學完可以直接在那兒睡覺。”

“你不會想說你的住處?”方慈冷聲。

“是我的房產,但不是我的住處。”聞之宴道,“就明天吧,下課我帶你過去。”

“我不去,沒時間。”

“……方慈,”聞之宴放緩了聲音,“沒必要防備我,我只會幫你,不會害你。”

“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會幫我?”

“沒良心,”聞之宴嗓音又淡又低,透過耳機傳導而來,像耳語,“在雲輕外邊兒,如果不是我把宋裕澤支走,你會被他糾纏到什麼時候?”

方慈怔了怔,他說給他們添道菜,給雙方父母打個招呼,原來竟是在把宋裕澤支開。

她還以為只是他真的“器重”宋裕澤。

“……所以,”方慈斟酌措辭,“並不是你跟宋裕澤關係好?”

聞之宴嗤笑了聲,“我什麼時候跟他關係好了?”

方慈陷入沉默。

宋裕澤就是個只會吃喝玩樂的浪蕩草包,對著她,常是一不滿意就罵髒字。

不管是單純從看人的角度,還是看男人的角度,都找不出他一點兒好。

方慈不期然想起了昨晚。

和聞之宴在同一個場子的幾個男人都西裝革履,個個都很有禮貌有修養的模樣。

她這一瞬頓悟:那應該是宋裕澤做夢都擠不進去的圈子。

這樣的聞之宴,大概有能力破壞她與宋裕澤的聯姻?

這念頭太過大膽,但方慈完全沒有細細思索便脫口而出,“聞之宴。”

“怎麼。”

“你之前提的遊——”

“阿慈!”

話語被這一聲喊打斷,虞向雯從宿舍樓裡跑出來,迎向她。

落後十幾步的聞之宴正巧走到樹蔭下,他停住了腳步。

方慈立刻掏出手機結束通話電話,笑著,“你怎麼下來了?”

“還說呢,本來就很擔心你的狀態,等到圖書館閉館的時間就給你發訊息,你一直不回,”虞向雯挽住她胳膊,“從圖書館到宿舍樓這段路好黑,怕你是出了什麼事,正準備給你打電話呢。”

“沒事,就是有點兒累,就走得慢了,一直在戴著耳機聽歌,沒看微信。”

虞向雯仔細看她的臉色,“看你臉白得,快回去洗澡睡吧,正巧明天沒有早八,你可以睡個懶覺。”

進入宿舍樓前,方慈還是回頭看了一眼。

聞之宴離開了樹蔭下,澄黃的路燈落在他寬闊的肩上,只是他兜帽依舊扣在頭頂,看不清表情。

-

回到宿舍,洗了澡換了衣服,睏意立時襲來。

方慈來不及定個鬧鐘,就昏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被呂湉的吵鬧聲驚醒。

溫芷不知道又怎麼惹到她了,她正跟她發火。

方慈揉了揉眼,坐起來。

對面床上的虞向雯翻了個身,眼睛都沒睜,怒道,“呂湉,你給我閉嘴。”

呂湉當然不會乖乖聽從,於是局面陡然變成了虞呂兩人唇槍舌戰,溫芷倒成了勸架的。

方慈下床,去洗漱。

她書桌前牆上貼著張列印出來的課表,洗漱完,先拿下來看了看今日課程。

上午第二節和下午第一節有課。

整理了要用的課本,她才拿了手機解鎖螢幕。

好多條微信訊息。

模擬法庭學校賽隊的群裡發了通知,說是下週有個兩天一夜的集訓,在京郊。

另外,她打算利用寒假時間找實習,所以此前加了幾個校內求職互助群,群裡也更新了不少資訊。

挨個兒把這些資訊都看完,她才開啟了和聞之宴的對話方塊。

【聞之宴:你說的什麼?沒說完】

【聞之宴:睡了?】

【聞之宴:醒了嗎】

前兩條是昨晚的,最後一條則是十幾分鍾前發來的。

昨晚那句未說完的話,完全是一時衝動。

此刻,方慈甚至有些慶幸,慶幸對話被虞向雯打斷。

【方慈:不記得了,應該不重要】

聞之宴沒有再回復。

-

下午的課結束時,剛剛三點鐘。

方慈回了宿舍,準備抱著衣服去洗衣房,還沒到門口,就被抱著髒衣服回來的虞向雯攔住了,“別去了,人巨多,我看那個時間表都排到熄燈時候了,咱們明天一早再去排隊吧。”

宿舍樓每層只配了一臺洗衣機,最近天氣漸涼,不少人拿出厚衣服來翻洗,排隊更加擁擠。

方慈心下掙扎一番,還是給小方叔打了電話,問他有沒有時間來接。

回家洗洗衣服,順便把深秋初冬的衣服帶回宿舍。

距離上次回家已經半個月了。

坐在邁巴赫後座,望向車窗外,才發現路兩邊行道樹都枯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