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之宴:沒胃口?」

他果然一直在看她。

她心跳還沒緩下來,就又彈出兩條:

「聞之宴:喜歡吃什麼?」

「聞之宴:晚上帶你去吃」

他人就在幾米遠的地方,或許在她檢視訊息時,他依舊在盯著她看。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

方慈再也忍不了了,蹭地一下起身,拿起包,“你們先吃著,我去買點飲料零食,下午課多,中間會餓。”

虞向雯被她這突然的動靜兒嚇一跳,反應了一下,“哦對,連續四節課肯定會餓。”

她拿起包就走。

食堂一角通向二樓的樓梯下,有兩臺自動販賣機,方慈頭也不回地往那裡去。

她預備買完直接去食堂外等著室友們,以免再承受聞之宴的目光。

在自動販賣機前站定,拿出手機解鎖。

螢幕畫面還停留在那張點開的偷拍照上。

方慈儘量無波無瀾地關掉畫面,點開右上角掃碼。

隱約有腳步聲。

預感強烈。

餘光裡一道高大的身影,灰白色連帽衛衣,雙手閒閒插在褲兜裡。

方慈不動聲色,像沒事兒人一樣,選了飲料零食,開啟門拿出來,塞進包裡。

扭頭要走,手腕卻被圈住。

一股不算輕的力量,拉著她,帶了幾步,將她摁在販賣機和牆體之間的角落裡。

方慈陡然一驚,抬眸對上他的眼。

聞之宴姿態漂亮地將兜帽扣到頭上,掌心壓著帽簷往前額滑。

他的木質調香氣混著極強的壓迫感不由分說襲來,方慈咬住唇,甚至不敢呼吸。

聞之宴低笑一聲,“……又裝不認識?”

方慈默了默,極力維持著聲音的冷意,“你一直在看我?”

“怎麼,不給看?”

慢悠悠的語氣,帶著股散漫的痞勁兒。

她心內惴惴,探頭想往外看,卻被摁住。

聞之宴掌心捂住她的嘴,“噓。”

他壓低了聲音,眼睫低垂著,看著她的眼,“看不見。”

方慈推開他手腕,“你想幹什麼?隨時會有人過來。”

聞之宴深深凝著她,“就想跟你說兩句話,這麼難,”他毫無預兆地捉住她的手,掌心貼著掌心摁到她頭側。

和昨晚的姿.勢一樣。

掌心溫熱,男人的手,偏硬,方慈心尖湧過一陣戰慄,就聽他繼續說,“不回我訊息,不讓我看你,還要裝不認識……”

他怎麼能在這樣的場合跟她細算這些賬?

方慈屏了屏息,本著打商量的態度,輕聲說,“晚上有空再說,好嗎?”

聞之宴看她一陣,“……昨晚睡得好嗎?”

方慈急於脫身,想都沒想,點點頭。

“我睡得不好,”聞之宴說,對上她幾分懵然的眼神,他哼笑一聲,“……那麼撩我,真以為我沒感覺?”

第9章

抱著書包站在食堂門口等待室友時,方慈心跳才稍稍平復。

掌心似是還殘留著聞之宴掌心的觸感。

溫暖乾燥。

她無意識咬住了唇,腦海裡又浮現他那句話:真以為我沒感覺?

這話深意太濃,那時,她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神。

此刻回想起來,昨晚她確實太沖動。

見面才幾次?接觸才多少?她真的想要跟他產生如此深的糾纏麼?

這些想法一旦湧上心頭就沒完沒了了,所以她閉了閉眼,刻意不去想。

這麼些年,她一直是這麼過來的,想不通就不要想了,只當自己一具空殼,才能與這世界相安無事至今。

老遠就聽到身後虞向雯的招呼聲,“阿慈,走了!”

405宿舍四個人一起,從食堂出發去教學樓上刑法課。

呂湉時不時瞥方慈一眼,憋了半天,終於問出口,“誒,阿慈,我看到聞學長在你後面去了販賣機的方向,”瞟一瞟方慈的表情,“你碰見他了麼?”

“碰見了。”

“!”呂湉立刻擠開虞向雯,親親熱熱湊過來,挽住她的胳膊,道,“怎麼樣?他看你了嗎?”

方慈默了默,“……不知道,問這個幹什麼?”

呂湉掩飾似的,一幅不甚在意的表情,“害,就是好奇那種階層的男人喜歡什麼型別的。”

“咋啦?”虞向雯擠兌她,“想盤算盤算自己有沒有機會?”

呂湉白她一眼,沒吭聲。

-

下午四節課上完,四個人打了輛車去方慈訂好的那家燒烤店。

正是飯點兒,大廳裡頭人聲鼎沸,還好包廂裡靜一些。

溫芷臉上掩飾不住的喜悅,一直拿著手機拍照。

呂湉則有些提不起勁,懨懨地窩在角落的蒲團上,皺著眉刷手機。

吃到一半,方慈訂的蛋糕送來了。

幾個人為溫芷插了蠟燭,戴了生日帽,虞向雯還開啟音樂APP播放著生日快樂的BGM,大家一起為溫芷唱了生日歌。

虞向雯最會搞氣氛,在那種歡聲笑語的氛圍烘托下,人很難不感動。

溫芷大概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圍著慶祝生日,眼淚都飈出來了。

方慈為她們拍了幾張照片,發到四人群聊裡。

這時,微信彈出條訊息:

「方念念:妹妹,你在學校嗎?」

「方念念:也沒別的事,就是想你了」

方慈心底微沉了下。

她大概能想象到方念念此刻身處的場景。

無非還是待在自己的房間,看書或練琴。

總之,是寂靜無聲的環境。

不止是此刻,自失聲後,十九年,她都是這樣過來的。

曲映秋總是有許多顧慮,送正常學校怕她被別人欺負霸凌,送特殊學校怕她被別人戴有色眼鏡看待,於是,將方家打造成了她的安全屋,讓她可以永遠不用出門。

自己目前身處的熱鬧喧囂,方念念大概這輩子都無緣了。

那幾分沉,愈來愈重,壓得方慈幾乎難以呼吸。

曲映秋說的沒錯,方念念的失聲,都是她的錯,她要永遠贖罪。

如若不是十九年前,幾個月大的她哭鬧不止,全家人也不會齊齊圍到她身邊,導致年僅兩歲的方念念無人照看,從二樓露臺跌落,樓下吃草的馬匹受驚中瘋狂踩踏。

念念堪堪撿回一條命,全身多處骨折昏迷多日,醒來後再也沒有開口講話。

方鴻總說,念念失聲,是保姆的錯,是父母的錯,怎麼也不能怪到幾個月大的方慈頭上去。

可方慈逐漸想明白,曲映秋大抵是在透過轉嫁痛苦的方式解脫她自己,如若不然,她作為母親,簡直痛不欲生。

但方慈一直尋不到出路:把痛苦轉嫁給她,那她能怎麼辦呢?去死嗎?

這麼多年,她從來沒掉過一滴眼淚。

連熱淚盈眶的感覺都沒體會過。

淚腺大概代替她本人,乾涸死去了。

她像要溺水的人一般,攥緊了手機,盯著螢幕上方念念發來的訊息,視線逐漸混沌又清明。

方慈剋制著抖意,打字:

「方慈:念念,你想出來玩嗎?」

多麼可悲,名叫念念,卻無法發出聲音。

方念念沒有回覆。

這條訊息,幾乎用盡了方慈全身的力量。

她有些搖晃地扶著桌沿起身,輕聲,“我出去抽根兒煙。”

虞向雯抬頭看她,感覺她表情有點不對勁,便問,“要我陪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