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圖山。

武裝直升機在連綿起伏的土山上降下高度,旋翼吹得山頂草木低伏、泥塵飛卷,忽地,一道魁梧挺拔的身影從機艙一躍而下。

郭淮安大雁般穩穩落地,看向快步迎上來的郭知遠,趁著對方靠近的工夫上下打量。

這位端著原力突擊步槍的上校,脖子上纏著繃帶,血斑清晰可見,走起路來右腿微瘸,顯然腿上也有不輕傷勢。

“報告師長,雷霆大隊已經擊潰七圖山之敵,成功完成既定任務,請指示!”郭知遠抬手行了個標準軍禮。

他的模樣雖然狼狽,但精氣神卻好得很。

郭淮安微微頷首,腳步不停地開始巡視山頭陣地:“做得不錯,傷亡如何?”

“比預計的少一些。”

行完禮,郭知遠立即恢復嬉皮笑臉的模樣,屁顛屁顛地跟在郭淮安身邊往前走,“師長,我這回可是親手幹掉了一個戰將!

“你是不知道,當時情形可謂危險萬分,我們剛剛取得階段性突破,殺入對方陣地,還沒來得及擴大戰果,那狗賊忽然就從陰影裡躥出來,嚇了我一大跳。

“好傢伙,他提著一對半人高的巨斧,上來就朝我腦袋上劈,那破空聲大的,聽得就讓人頭皮發麻,說時遲那時快,虧得是我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於千鈞一髮之際捕捉到了唯一的反擊機會......”

郭淮安沒怎麼理會郭知遠,站在制高點環顧四周。

漫山遍野都是妖魔戰士的屍體,一道道戰壕佈滿血汙與彈坑,原力激盪留下的痕跡隨處可見,許多野戰炮傾倒在地,上面都司軍隊的標識清晰可辨。

那是在之前的敗仗中被妖魔繳獲的武器。

現在,雷霆大隊又把它們奪了回來。

奪回來的不只是武器、陣地,還有都司軍隊散落一地的尊嚴。

跟隨郭淮安到來的一輛輛運輸機放下一隊隊精銳戰兵,他們在軍官們的指揮下前往山頭各處,建立警戒哨,換下那些血戰後疲憊不堪的雷霆大隊成員。

郭知遠眉飛色舞的自吹自擂還沒結束,第二旅的先頭部隊已然在公路上出現,打頭的是裝甲團第四團,坦克戰車組成的鋼鐵洪流氣勢十足,哪怕只是趕路都有一股排山倒海的威壓。

作為正規軍,都司的裝備確實不差。

這樣一支看起來就很威武的雄師,之前竟然被一群雜牌軍打得丟盔棄甲、一退再退,郭淮安想想都覺得火大,恨不得一腳踹掉都指揮使滿嘴牙齒。

好在現如今他來了。

右翼部隊已經在烏蒙鎮建好防線,現在左翼業已佔據七圖山,他預想中可進可退的戰略構想已經實現。

接下來,只要他還是前敵指揮官,妖魔部隊就不可能再靠近冀州市城區一步!

回想起這一日的巨大變化,郭淮安腦海中又浮現出那三個字:

安夏宗。

原本即便是他回來,形勢也無法輕易扭轉,他甚至都做好了親自下場搏殺的準備,一切能夠進行得這麼順利,源頭就是安夏宗收復烏蒙鎮,在右翼的重要位置開啟了一道缺口。

張參謀長從烏蒙鎮遞交上來的戰報他看了,饒是以他的眼光,也不禁為那個年輕宗主的膽大心細拍案叫好。

唯一的問題是,黎明之劍放任烏蒙鎮被奪走的情況很詭異。

郭淮安是很想見蘇安的一面的,他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過這麼有意思的年輕人。

“師長,張參謀長電話。”

張參謀長先是彙報了一下烏蒙鎮的最新情況,詢問郭淮安有什麼指示,隨後中氣十足地保證一定會守好右翼,臨了才提出一個令郭淮安都大感意外的情況:

“安夏宗宗主蘇安,請我轉告師長,說他在押解妖族間諜回冀州市的路上,很可能遭受對方同夥的截擊。”

郭淮安眉頭一挑,“他還說了什麼?”

“沒了。”

結束跟張參謀長的通訊,郭淮安因為蘇安這句沒頭沒腦的話陷入沉思。

對方讓張參謀長轉達這話的目的,以及張參謀長願意轉達這句話的原因,在郭淮安看來都再明顯不過。

從烏蒙鎮回冀州市,一路上可都是己方控制區域,是都司大軍的後背,妖族間諜的同夥今天能襲擊蘇安,明天就可能從背後突擊前線!

軍隊後背都不安全了,這仗還怎麼打?

倘若蘇安所說的情況真的出現,這對郭淮安而言絕對是一件至關重要的大事!

......

相比之於冀州市城區,蘇安等人停車的地方距離烏蒙鎮更近。

一個小時後,車隊準備掉頭,蘇安掏出手機撥通王哲的號碼,告訴對方他們的車半路壞了,沒能修理好,只能先回烏蒙鎮過夜。

坐上車,鄭南枝好奇地問蘇安:“你為什麼不跟王公子說實話?”

“說什麼都一樣。”蘇安隨口回應。

鄭南枝似懂非懂,見他不想多說就沒有多問。

蘇安偏頭看向黑漆漆的窗外,神色如常。

事實當然不是說什麼都一樣。

如果他們在回去的路上,沒有遇到襲擊,那王哲就可能存在問題。

引誘他們回去並半路伏殺的計劃,就不單單是副議長那一方的主意,而可能是王哲與其合謀。

依照常理,副議長的人肯定跟上來動手,他們不動手的原因,只可能是確定蘇安這一方沒有懷疑什麼,不存在其它心思,回去是真的車壞了只能暫緩行程。

副議長若能確定這一點,只會是王哲告知,且雙方之間信任度很高,那無疑是達成了某種穩固協議。

試探王哲,這就是蘇安不說實話的原因。

有了東平區的聯合生意,現在蘇安是很相信王哲的,但不會是毫無保留的信任。

畢竟敵人不可能背刺你,可以背刺你的永遠只有手足兄弟、朋友夥伴。

而現實是,背後捅刀子這種事屢見不鮮。

東平區的生意雖然很大,但對省議會副議長與布政使而言,卻不是什麼不能捨棄的東西,彼此間可以互相交換的利益遠不是這個生意可比。

更何況以他們的地位與能量,蘇安死了生意也未必會垮。

今夜試探王哲只是順手為之,蘇安不過是習慣了時刻保持謹慎與警惕。

小人物的小帆船經不起大風浪。

掏出手槍,默默上膛,蘇安始終注視著月光下空曠寂寥的荒野,不放過任何風吹草動。

回去的路上槍不響,蘇安可以獲取一些資訊。

但如果槍真的響了,那又意味著什麼?其間暗藏著多少值得注意、必須梳理的資訊?

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即便槍響了,也不意味著王哲沒有問題。

蘇安嘴角微微揚起,勾勒出一抹意味莫名的弧度。

人生在世,與天奮鬥、與地奮鬥、與人奮鬥,固然其樂無窮,但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同樣可以樂在其中。

此二種征程,皆是成大事者必經之旅。

轟!

陡然間,車隊前方傳出一聲雷鳴般的爆炸,騰飛的火光中一輛戰車被掀飛,在洶湧猛烈的原力潮浪中化作四分五裂的零件!

漆黑的荒野霎時明亮。

......

“跳車!”

在爆炸發生之前,一直密切觀察窗外的蘇安,就已發出一聲厲喝,並一把推開車門,頭也不回地魚躍而出。

當排頭車在騰起的火光中化作零件時,蘇安已然落地,幾個翻滾卸掉力量,伏低身體竄進近旁的草叢,豹子般盯向引發爆炸的源頭。

他剛剛看得分明,劃破夜空襲向車隊的,並非炮彈或者手雷,那是一道流星般的存在,一閃而逝,沒有任何破空呼嘯聲。

不是物質,而是能量!

一團純粹的原力!

能夠遠距離發射出一團原力,將裝甲戰車一擊擊毀,出手的必然是戰將級高手!

蘇安眼神冷冽。為了對付他們這一群中低階戰兵,對方竟然出動戰將級高手,真不愧是省議會的常務副議長,好大的手筆!

對於突然到來的襲擊,車隊早有預料,此刻並不顯得慌亂,排頭車剛一爆炸,後面的七八輛車幾乎是同時剎車。

未等車輛停穩,一扇扇車門被踹開,一個個矯健的人影飛速躍出,行動有序地在兩側散開,半蹲於地端起原力槍械,左右尋找目標。

目標已經出現。

公路兩旁的荒野中,一道道豺狼般的身影奔行如風,沐浴著清幽月光殺向車隊。

他們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於風衣都被氣流拉得筆直,斜提在手中的戰刀寒光閃閃,被清輝映襯出一道道危險至極的輪廓。

人數不多,左右各八個。

砰砰砰!

車隊兩旁槍聲響起,一顆顆原力子彈飛射而出,閃著碧綠幽芒的尾跡擊破夜風,前一刻還在槍口,下一瞬已至目標身前!

持刀而進的襲擊者們或左右橫移,或偏轉身軀,快如鬼魅。

一顆顆迎面而來的原力子彈,幾乎都是擦著他們的殘影掠過,未能傷其分毫。

蘇安甚至看到了一個揮刀下劈,將子彈一分為二的狠人!

顯然,這些襲擊者俱都修為不俗,那是他們敢於直接衝鋒的依仗!蘇安一眼掃過去,沒發現一個修為在六級以下的。

全是能夠原力外放的強者!

而其中並沒有那名戰將。

蘇安隊伍裡南燕宗的戰兵不到二十人,安夏宗的超凡者僅有五個,至於六級以上的高手,寥寥三人而已。

這樣的戰力根本無法與襲擊者匹敵,但凡對方衝到近前,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得死無葬身之地!

偏偏隊伍無法阻止敵人靠近。

作為行省當局五巨頭之一的省議會,權力凌駕於其餘四大衙門之上,而身在其中掌握實權的常務副議長,明裡暗裡能夠調動的力量豈是等閒?

直面這樣的對手,蘇安頓時承受了他這個層次不該承受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