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景行手腳並用,以奇特的姿勢,像蜘蛛般在倉庫的樑柱上爬行。

此時在那個男人的指示下,全副武裝的黑衣客們已經分散開來,開始在倉庫內搜尋潛入的那個人。

……他們暫時還沒注意到自己在上面。

燕景行注意到有人在接近自己的位置,只是沒有抬起頭。他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雙臂用力抓住鐵格網,整個人垂吊下來;等到對方走到自己下方的時候……

“呼。”

他吐出氣息的同時,於重力作用下墜落,膝蓋磕在黑衣人的脖子上,將對方當作緩衝墊直接撞翻在地。

在黑衣人發出任何動靜之前,燕景行的槍口已然對準了對方的脖子底下。他將殺死第一個黑衣人時採取的做法如法炮製。

整個過程中,他的姿態輕盈,動作行雲流水,沒有發出太大的響動。

這群傢伙身上的重要部位——包括腦袋和軀幹都有衣服防護,剩下沒包住的地方則是無法致命的要害,所以只有抵在近處才能確保一槍斃命。

唯一的問題是,想要實現這種效果,便意味著手槍變成了近戰武器……

“砰!”

扣動扳機,黑衣人的身體顫抖了一下,像上了岸的魚般不再動彈。

槍聲很快引起了倉庫內其他人的主意。

燕景行的耳朵微微一動,聽見又有人靠近,他正準備爬上旁邊的柱子再來一次偷襲,卻聽見目標那個方位傳來的聲音:

“注意抬頭往上面看,別不小心被偷襲了!剛才的槍聲是從上面來的!”

燕景行咂咂嘴,將手槍插回腰後,再把背上的霰彈槍拿下來抱在懷裡,弓著腰開始潛行,在一根根水泥立柱之間移動。

倉庫內沒有開燈,又正值深夜,唯有天窗外的月亮灑落清冷的光輝,難以驅散室內的全部黑暗;昏暗的視野成為他行動時最好的掩飾。

即便如此,想要在封閉空間內躲過十幾人的搜捕,仍是一件天大的難事,危險係數極高,他此刻的行動簡直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偏差就會被集火。

在連綿的陰影與陰影之間穿梭,燕景行小心翼翼,一點點朝著靠近目標和玉芝父親的方向靠近。

再這樣捉迷藏,能力的持續時間就要被耗光了;而他又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關閉能力。

燕景行不能在同個地方久留,必須不斷保持運動才能保證自己不備發現;一旦失去戰士本能賦予的冷靜判斷力與精密計算力,他只有死路一條——

正當燕景行思考破局方法之際,他發現不遠處有個黑衣人在黑暗中倒了下去。

沒有徵兆,沒有異常,卻突然昏迷,原地倒下。

燕景行微微一愣。

又是幾聲輕響。

這是第一個,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一口氣倒了四個人!目標附近由人員構成巡邏和監視的網路一瞬間空了大半。

燕景行當然知道是誰做的。

居然能一口氣撂倒四個人,他還記得謝大小姐有說過,入侵人類的思維是件非常困難的事。看來這次是超水平發揮了啊……

心念電轉間,他壓低身子,抱著槍直接開始最後的衝刺。

還是與精神病院冒險時開發出的動作,整個人的重心壓得很低,簡直像是在貼地飛行,這種姿勢能讓他沿著常人的視覺死角奔跑。

“砰!”

在對手發現自己並開槍之前,燕景行搶先一步滑入水泥柱後方。

下一秒,槍聲震耳欲聾,火星四濺,被子彈擊碎的水泥碎塊雨水般撲打在他的臉上,一時生疼。

燕景行的冷靜神態沒有任何改變,以五分之一秒的速率在心中默默倒計時;在對方開槍射擊後,他立刻扭轉步伐、轉過身體,從柱子後面探出槍口。

“砰!”

這次開槍的是他。

對方的腦袋被一股巨大的衝擊力命中往後歪倒,燕景行的身體同樣在後坐力之下往後滑動。

“一個。”

燕景行再一次開始深呼吸,平舉槍端在胸前,將槍口移動到另一個方向。

謝玉芝用支配能力幹掉四個,自己幹掉兩個,剩下還在謝父身旁的,只有那個給他帶來強烈危險預感的高大男子,和最靠近的兩個黑衣人……

“砰!”

火光乍現。

他的身體伴隨著槍口往上一揚。

還剩下……

燕景行的漆黑瞳孔中倒映出的人和物,就像是處在電影裡的慢鏡頭之中,無論是抬槍、舉槍,還是打算躲閃,一舉一動全都清晰可見。

“吼!”

他聽見從上方傳來野獸的吼叫。

長著兩顆腦袋的兇犬從天花板上撲下來,將最後一個黑衣人按倒在地,咬住了它的脖子,鮮血四濺。

這時,一隻穿著靴子的腳重重踹在它的身上,裂頭犬哀嚎一聲,往旁邊滑去。

燕景行眨了眨眼。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在一切都變慢的世界之中,只有對方的動作似乎並沒有放緩多少。

換句話說,對方要是沒有使用戰鬥本能,這傢伙的踢腿速度恐怕會輕易超出人的動態視力。

——果然是個危險人物,燕景行心想,他再一次舉起槍。

……

另一邊,謝建業已經完全愣住了,他覺得眼前發生的一切都讓人措不及防。

先是在近距離響起的槍聲,然後是身邊像稻草般倒下的黑衣人,臉被槍命中鮮血飛濺;再然後是一條從天而降、樣貌奇怪的大狗……

在被武志飛踹走後,它依然沒有放棄,再次調整方向朝著這邊衝了過來。

這傢伙長著兩顆腦袋,齜牙咧嘴、長相恐怖,讓人下意識就想躲避,所以他也確實準備閃開。

但就在這時,他聽見了一聲大喊——

“是謝玉芝讓我來的!抱住那條狗!快走!”

是那個突然出現又突然開槍的身影,聲音意外得很年輕。

謝建業的反應十分迅速,在聽到“玉芝”這個名字後,他便即刻放棄了抵抗;等到獵頭犬跑到他身邊時,他直接張開手抱住了這頭怪物的脖子。

武志飛一個箭步衝上前,試圖阻止。

關鍵時刻,謝建業沒有回頭,整個人趴在狗身上,一隻手將鑰匙隨手朝著某個方向扔去。

男人腳步一錯,猶豫一瞬後便朝著鑰匙拋物線終點的方向跑去,在它墜入黑暗之前抓住。

這一晃間,兩人便差出十幾米距離,

但武志飛並沒有放棄,這點距離完全能追趕得上——

“砰!”

他往前一撲,背上已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背後響起了鳴雷般的槍聲,這聲音阻擋住了他的去路。

武志飛轉過頭去,看到一個年輕的男孩正朝著自己端起槍口。

地上的彈坑火星四濺,碎石橫飛,男人眼中的世界在剎那間放慢。

軀幹下沉,雙膝發力,他即將躍離原地——

“……?!”

彷彿觸了電,有那麼一瞬間,武志飛僵在原地沒有動,腦海裡的思緒像是炸開的煙花。

“這種感覺是……!”

他的眼神僅是迷茫了一瞬,便恢復過來;但他有能力抵抗,普通人想要抵抗這種精神層面的衝擊卻不容易,怪不得他的手下們都來不及反應。

而且——

“砰!”

還有人站在他面前。

又是毫不留情的一槍。

這一次,武志飛終於沒辦法躲閃了,他來不及躍起,只能將身體儘可能側開,然而他那充滿壓迫感的龐大、強壯的身體,在這一刻反而變成了掣肘。

“呵呵,呵呵呵呵……”

男人搖晃了一下,半蹲下身,用手捂住自己流血的肩膀。

“沒想到這樣一座小鎮上,還真是臥虎藏龍啊。”

他抬起頭,看著那個再次調整槍口對準自己腦袋的身影。

這個長相、這個身材,估計才十四五歲左右,還是上中學的年紀吧?可開槍殺人時表現出的冷酷果斷,簡直像是戰火橫飛的地方出來的少年兵……

武志飛的嘴角一點點上揚,在浮現笑容的同時,露出了像野獸般白森森的牙齒。

*

屋頂上,謝玉芝虛弱地倒在一邊,她的身上香汗淋漓,瞳孔渙散,好一會兒才重新集中起注意力。

“還、還不行……我……我必須……”

少女柔弱的肩膀正在顫抖。

操控裂頭犬,使用支配能力同時襲擊數個普通人,甚至包括那個疑似“戰士“的男人在內——

她知道這一系列舉動已經完全超越自己所能承受的範圍,但現在的她必須要逼迫自己。

頭回超越極限的嘗試,後果就是一下子把女孩的精神狀態推至瀕臨崩潰的程度。

謝玉芝頭疼欲裂,自覺眼皮正在變得越來越沉重,如果不是她在心底拼命告訴自己要支撐,恐怕下一秒就會昏迷不醒。

“必須要想辦法……”

事情還沒有結束,父親救出來了,景行卻還留在倉庫裡面,而且眼看著就要和那個男人展開正面對決。

她還有一定要去確認的事情……

謝玉芝扶著自己的膝蓋,慢悠悠地站起身來,她沿著來時的路,想要從倉庫上滑下去。

屋頂邊緣有一條用衣服系起來的繩子垂落,這是燕景行留下來,方便給她離開時用的。

她吃力地抓著這根“繩子”,一點點往下挪動,結果到了中途,手臂失去了力氣,從半空直接掉落。

“砰!”

謝玉芝就這樣後背著地重重摔在了地上。

“嗚……!”

她抬頭仰望著夜空,緊緊咬住嘴唇,沒有發出叫喊,也沒有哭,眼角卻還是不受控制地溢位了點點淚花。

謝玉芝有段時間沒有動,過了一會兒才吐了口氣,用手扶住自己的額頭。

我真是昏了頭了……她心想,精神狀態太糟糕,已經嚴重影響到自己的判斷力。

幸好不至於摔破相。

這可能是謝玉芝從小到大經歷過的最疼的一次摔跟頭。

畢竟在她出生的時候,父親謝建業就已經算是發跡了,少女從小在真空中長大,別人對待她的態度都是“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嘴裡怕化”,沒有受過任何挫折——起碼沒有經歷過生理層面的難過。

不過,這種疼痛倒是提供了短暫的刺激,讓她因能力使用過度而昏沉的頭腦重新清醒過來。

“過……來……到我這邊……”

“國王”的支配能力如生鏽的齒輪彼此咬合,再次開始艱難地運作。

謝玉芝咬緊牙關,好不容易又一次站起身,搖搖晃晃地往前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