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筆挺的腿在玻璃前停下,修長的背影與精緻絕倫的藏品相映成輝。

男人勾出一抹慵懶的笑意,目光落在藏品下面的字型:

汝窯天青釉茶具(由沈柚女士捐贈)

這本該不是現世的東西。

沈柚拎著文創店紙袋出來,在來往的行人中,透過玻璃反光,撞進一雙漆黑的眸子,

不過轉瞬即逝,再抬眼時,只剩下對映的燈光,還有道深色的背影。

這腿長肩寬的比例,從展廳走過格外顯眼。

沈柚收回視線,逛到時間差不多,在手機上跟徐嘉言說了聲,便從出口離開藏館。

博物館前面就有一條仿古建築的街道,賣各種特色美食,不少人把車停到這邊。

不止看不見一個空位,她這連路都沒了!

沈柚站在自己車前,深吸一口氣,旁邊這人就差懟上來了,把她的車門堵得嚴嚴實實,根本開不了。

能把車停得這麼嚴密,何嘗不是一種實力。

看看對面停著那輛張揚的跑車,兩邊的車都離得遠遠的,跟躲瘟神似的。

沈柚從另一邊鑽進駕駛位,啟動車子,花了幾百去吃了頓早就想吃的海鮮自助餐才回家。

一停車,家裡電話進來了。

沈柚把車裡音樂關掉,接通,喊了一聲,“媽。”

“小柚你最近怎麼樣,店裡有困難嗎?”

聽著耳機裡傳出的熟悉聲音,沈柚輕聲道,“店裡還行,挺好的。”

剛知道遺產的時候,她打電話回家問過那位沒什麼印象的親戚,

對方跟他們家十幾年沒有來往,無兒無女,確認有這麼個人,不是詐騙套路,她才簽字辦理手續。

“那就好。”鄒玉靜欣慰地笑了笑,“對了,你堂嫂他們家說要去江城,想問下你,能不能讓他們借住一段時間。”

沈柚趕緊回答,“不能,不方便!”

“你知道的,媽,我不喜歡外人住到我的房子裡,你不會答應了吧?”

聽著那邊略微沉默的聲音,她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大家都是親戚,怎麼能說是外人。”鄒玉靜壓著聲音反駁,“總不能連親戚都不顧了。”

沈柚臉上的情緒淡了幾分,

“這話應該跟哄你們擔保後跑路的人去說,我們講感情,他們講嗎?”

“別說我還在裝修,就是不在也不行!我給人修復舊物是精細活,萬一出了差錯,我可賠不起。”

後面一句就是給她媽媽準備的藉口,沈柚太瞭解父母。

老實了一輩子,面對親戚好像不知道怎麼說拒絕的話。

“那行,你在市裡照顧好自己......”

鄒玉靜又囑咐了幾句,才結束通話電話。

在院子裡等著答覆的堂嫂安麗鳳,聽到被拒絕,臉上的笑容一下就變了。

不明顯,但說出來的話扎人,

“哎......我也是想著小柚一個女孩子自己住,總是沒那麼安全,

我們過去借住幾天,她嬸嬸還能幫襯她看看店,做下飯,誰知道反倒讓她不高興了。”

沈柚的嬸嬸,也就是堂嫂的婆婆,他們家想在江城買房,讓孩子到這裡讀書。

城市裡的教育條件總比區縣要好。

可看房的時候,還有之後從收房到裝修那段時間,總需要住的地方。

租房還得再花錢,他們原本想著,就先去沈柚那裡借住一段時間。

反正沈柚是一個人住,聽說那棟房子有三樓,他們借住也是夠的。

誰知道那丫頭連她親媽去說都不行,一點也不顧念這些親戚,像什麼樣子。

“小柚不是這個意思。”鄒玉靜有些尷尬地解釋,“她那又裝修又接了活,確實不太方便。”

“小柚在裝修?她那店鋪生意不錯吧?”安麗鳳驚訝地問。

她和婆婆沈翠萍交換了一個眼神,心思又活躍起來了。

這年頭裝修可貴,少說也要十幾萬。

那丫頭賺到這麼多錢了,要是能借點給他們,買房的預算也不用那麼緊俏。

鄒玉靜笑了笑,“我也不清楚,她一個人在外面花銷也大,賺的錢自己夠用就不錯了。”

安麗鳳熱切地接上話茬,“小柚今年中秋回來過節嗎?”

“回的。”鄒玉靜回答。

沈翠萍笑著說道,“那挺好,到時候咱們就在家裡一起吃飯。”

距離中秋還有一段時間,安麗鳳從沈柚家離開時,心裡已經開始盤算起來。

沈柚還沒有下車,她看著手機亮起的螢幕,往後靠了靠。

她又想起了三年前。

那會她還是清澈又愚蠢的大學生,除了放假,平時也不能回家,

以至於,事情發生的時候她根本不知道。

二舅連著去了她家三天,噓寒問暖,端著一副誠懇可靠的態度,用所謂的血緣親情,哄得她父母簽字擔保,連她家剛賣的一套房的錢,都借了去,一分沒剩。

當初說的信誓旦旦,資金週轉過來立馬就還。

她父母看重那點親戚情分,沒拉下臉讓寫借條,就這麼把錢轉了過去。

錢一到手,二舅就不去她家了,還錢的事一拖再拖。

她知道這件事後,讓父母趕緊去問,結果就得到兩個字,沒錢。

父母說,二舅本來跟人合夥說要幹大買賣,這兩年資金情況不好,實在拿不出錢來還,都是一家人,不好逼得太緊。

就這麼又過了一年,他們等到的是二舅借遍了所有親戚,連鄉下那些遠一點親戚都因為信任把錢借了他。

少的幾萬,多得十幾二十萬,一個都沒還。

二舅拆了東牆補西牆填銀行欠款的行為兜不住了,轉移財產跑路了。

銀行的催收簡訊和法院傳單,送到了他們家裡。

沒辦法,簽字擔保就是要負責,二舅跑了,這一部分債就落到她家頭上。

被銀行的人敲門,法院凍結父母辛苦存了半輩子的積蓄。

她家最後是一窮二白,還剩下一套小產權老破小和三十萬欠款,每個月都要還。

父母也後悔了,可說什麼都晚了,人就算被找回來,資不抵債也還不了。

家裡這種情況,她不可能再繼續考研。

那段時間,沈柚氣得經常失眠。

小時候,二舅其實對她很好,兩家人關係親近。

可二舅跑路前一年,說還不上錢,他那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兒子被仙人跳。

當時就花了好幾萬擺平,還是第二回。

不止如此,還有醉駕跟人私了,又花了十幾萬出去,還能帶著老婆孩子出國旅遊,就是沒錢還。

見識過人可以利己到什麼程度,沈柚只信自己。

父母養老的開支她會承擔,那些塑膠親戚在她這裡早就劃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