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秋豔和祝興昌一直盯著任進,見他只低頭喝茶,不拒絕也不說話。

倆人心急地對視一眼,黃秋豔只好說得更直白,"你放心,如果你真的能讓你叔叔的門窗供到工地去,我和你祝叔叔的肯定不會虧待你。"

任進挑了挑眉,"哦?怎麼不虧待法?"

"我已經和你祝叔叔說好,我們會給你10個點的回扣。"黃秋豔說到10個點時雙手比劃了一下,像這是多大一份誘惑。

任進不置可否,又問道:"你們有多少資金做這個事?"

"10萬夠不夠?"黃秋豔小心翼翼又期待地問。

任進薄唇一勾,嘲諷地笑了。

10萬塊,黃秋豔顯然對這承包的事是一點概念都沒有。

祝興昌應該也知道這錢少了,立即又補充道,"如果你有把握,我們可以把房子抵押了和你做,只要你保證沒問題。"

任進聽了更是從鼻腔內發出冷笑聲。

一個樓盤有多少套房需要多少個門窗,想要承包下來做所涉及的人力財力,根本不是一家小小的店鋪能做的來的,他們拿個一百幾十萬就想要他耗費大量精力打通所有關係,做好一切等他們來賺錢,這生意就等於他做好飯端到他們面前他們動筷子就可以了,他們居然還要他保證飯要熟,要吃得香。

別說他看不上那點回扣,利潤五五分他也不會和他們做。

不想費舌和他們解釋,任進朝他們虛偽一笑,"你們是太看得起我了,我這說的好聽是做工程的,其實就是帶著村裡的一班人出來幹些體力活賺辛苦錢,採購門窗這種肥差怎麼可能落到我手上。"

黃秋豔著急地還想說什麼,任進打斷她先說道,"我爸和我已經2年多沒聯絡了,他不瞭解我的情況,因為疫情原因工地不開工,工程隊的人都回老家了,我現在只能靠送外賣賺錢。"說著任進拿出手機點開外賣平臺給黃秋豔展示道,"你看我上個月送了600多單,也賺了幾千塊。"

黃秋豔原本還不信,但當看到APP上真的是任進的名字還有送單資料,心一下就沉了。

她前不久遇到任亞勇家的一個親戚,聽她說起任進現在本事了,拿了拆遷房,自己又做起包工頭,日子過得可好了。

拆遷房的事黃秋豔找任亞勇鬧過一陣,因為當初他們結婚的時候任亞勇答應過老房子她也有一半,但是她打電話給任亞勇他死都不認,她又沒有紙質憑證,怎麼鬧也沒有用。後來她氣不過和祝興昌說起這事,自然聊到任進,祝興昌一聽任進是做工程的立即有了想法。

他們家的門窗生意本來就不好,每個月的收入只夠一家子的生活費,自從疫情以來,更是快要經營不下去了,他們就想靠著任進能把門窗供到工地。這樣他們賺的可不是一點半點,別說一家子的生活費,給祝一帆買房結婚都是簡簡單單的事。

任進見這頓飯已經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站起來對黃秋豔說道:"我晚上還要出去接單,就先走了。"

黃秋豔笑容僵硬,沒有了剛才的熱情與討好,也沒有挽留,"好,下次我再約你吃飯。"

任進隨意的點頭,他和黃秋豔都知道這只是客氣話,黃秋豔不會再主動給他打電話。

任進說不上是什麼感覺,要說失望,他原本對黃秋豔就沒感情,也說不上有什麼期待,但是說完全沒感覺又不是。

出了包廂,任進想了想,張望著準備找服務員把單買了。

黃秋豔畢竟是他親媽,這麼多年,請她吃一頓飯也不為過。

只是服務員還沒找到,包廂裡先傳來祝一帆的聲音,

"我就說他能有什麼本事,你們還硬要花那麼多錢請他吃飯,這飯錢都虧了。"一個晚上都沒有說話的祝一帆此刻聲音格外尖銳。

黃秋豔也懊惱道:"我和你爸不是想著多掙錢給你買房子結婚嗎?誰知道他現在居然只是個送外賣的。"

祝一帆語氣裡滿是憤怒,"一個高中都沒畢業的人,裝什麼大老闆,做工程的,簡直是浪費時間浪費錢。"

"好了別說了,叫服務員來打包吧,這菜不能浪費了。"

這時服務員剛好來了,"先生請問你有什麼需要嗎?"

任進哂了哂單薄的唇角,比了一下包廂,"裡面要買單。"說完插著褲兜走了。

**

門鈴響了好一會,顧悅己才匆匆忙忙從浴室出來。

毛巾蓋在溼漉漉的頭髮上,她一邊慌忙地擦著頭髮,一邊跑去開門。

聽著這急促不斷的門鈴聲,顧悅己知道外賣員等急了。

今晚的外賣送的比以往都要快,平常她都是下單後便去洗澡,等她洗完出來外賣都沒送到。今晚她剛抹完沐浴露便聽到門鈴響,只好急急忙忙沖洗乾淨穿好衣服出來。

拉開門她正想為讓對方等久了而道歉,然而那句要衝口而出的對不起,在見到門外的人後急急剎住。

擋在門前那魁梧身材和那雙深邃的眼睛,在配上和那天一模一樣的黃色著裝和藍色口罩,顧悅己第一眼就認出了任進。

這是自那次後,顧悅己第一次再見到他。

認出後的第一反應是將頭上的毛巾扯下來,擋在胸前。

任進一開始倒沒認出顧悅己,因為她那天化了厚厚的妝又戴了口罩,如果不是此時她眼中莫名的防備和不悅,還有她擋在胸前的動作,他不會想起是她。

任進本來站在這裡摁了快10分鐘的門鈴,打電話沒人接,敲門又沒反應,心裡就極不爽,想到顧悅己上次和快遞員吵架的事,不悅和譏諷明明白白地擺在臉上。

"難怪那個快遞員和你吵,如果能投訴客戶,我也投訴你。"

顧悅己原本還覺得不好意思,但看到他臉上和上次一樣不耐煩和嘲諷的表情,所有的愧疚都煙消雲散了。

"是你比平臺顯示的時間要早到了,你按顯示的時間送到我肯定不讓你等。再說了,你可以把外賣放門口直接走啊,誰要你一直等。"

任進哼笑一聲,"世界圍著你轉?平臺只說不能超時,沒說過不能早到。我還好等你了,人家快遞員把快遞放在便利店你又是投訴又是報警的,我如果把你的外賣丟了,你不得要送我去監獄了。"

顧悅己上次沒真的要報警,只是想嚇一嚇那個快遞員讓他把快遞拿出來而已,沒想到這事還被他借題發揮。

但她也懶得再解釋,反而順著他說:"對啊,這國家的法律我說了算,我想讓誰去監獄就誰去,你還不快點把外賣給我,在這裡說這麼多是等著我送你進去嗎?"

她朝他伸出手想要拿外賣,任進卻站著沒動。

她這幼稚賭氣的話倒把他逗笑了,往後在樓梯扶手上一靠,閒閒地和她槓起來,“那我就不走了,看你要怎麼送我去監獄?”

顧悅己瞪他,“你這人是不是有病?”

任進戲謔一笑,“你能幫我治?”

他人高馬大的站在那,顧悅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幹嘛,“你想進去是吧,行,我現在就報警。”說完她便衝進屋裡拿手機。

任進看著她氣沖沖的背影,也不知道該說她是有警覺性還是沒有。

她懂得有事找警察吧,但竟在陌生男人面前敞著家門,就不怕他進去把門一關?

任進有剎那在想要不要進屋嚇她,正好顧悅己拿著手機大步走出來,她舉著手機像舉著一把刀似的,“我現在就報警!”

任進挑眉笑著等她,想看她是不是真的會報警,然而下一秒她手機響了。

顧悅己一頓,看著手機的來電顯示,眉頭一皺,響了好一會才接通了,電話放在耳邊也不出聲,默默聽了一會,她深吸一口氣才開口,“葉祖榮找你借的你找他還去,你找我幹嘛?”

“他不接你電話你就打到他接為止啊,打給我有什麼用!”

顧悅己越說越激動,“什麼叫錢都在我這?!你問問他他賺了什麼錢……”

任進站在那聽著也不嫌浪費時間,今晚和黃秋豔吃完飯後他不想回家便直接出來跑單,此時聽著顧悅己那激情洋溢的聲音,的確是比在安靜的家好。

他低頭點了支菸,深吸一口才抬頭。

目光隨意掃向顧悅己,她剛洗完澡臉上的妝容洗去,臉頰光滑白淨,嫩唇淡紅水潤,大大的眼睛水靈清透,因為爭吵,眼睛睜得格外大,炯炯有神,頭髮鬆散的披在肩上,密密垂落的水滴打溼了胸前的薄衫,講話激動時胸腔上下起伏,鼓出隱約的弧線。

任進饒有興味地瞧著,她比那天順眼了。

顧悅己沒感知到任進的目光,注意力全在這個電話裡,她從來不知道葉祖榮除了和她的銀行貸款,居然還找私人借了錢,她不知道葉祖榮到底借了誰的錢,更不知道他借的錢去哪裡了,她只知道他居然厚顏無恥地和別人說他的錢都在她這裡。

這是分手後顧悅己第一次那麼想見葉祖榮,她多想他現在就出現在她面前,然後她親手把他給撕了。

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分錢都在花在他心心念唸的創業上,直到現在還在還債,他哪來的錢在她這裡!

“我現在鄭重的告訴你,我和葉祖榮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你愛找誰還錢找誰,反正我不要找我!”

顧悅己生氣地結束通話電話,順手把號碼拉黑了,隨即給葉祖榮打電話,然而打了幾次那頭都是一接通就忙音,顧悅己才反應過來,她被葉祖榮拉黑了。

顧悅己氣得跺腳,情緒失控地大喊:"葉祖榮你出門被車撞死!!"

轉身看見任進,她詫異了片刻才想起他這一茬。

只見他正抬眸目光投向她身後的屋裡,顧悅己立即警惕地把門關小,"看什麼?"

任進戲謔地勾唇一笑,"看你男朋友到底死了沒有。"

顧悅己一愣,才記起她上次和快遞員說葉祖榮死了的事。

她一把扯過他手中的外賣,順便將火撒在他身上,"死了,你也去找他吧。"

然後啪地一聲,把門關上。

任進看著面前這扇像要扇到他臉上的門,低頭摳了摳眉毛,唇角緩緩地越揚越高。

奇妙地,今晚的鬱氣似乎被她這一扇隨之扇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