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人多又忙亂。

那些伺候的下人都是小跑著的。燒水的,煎藥的,煮醋的,打雜的...年世蘭在院子裡立了一瞬。

“稟福晉,主子爺昏迷未醒,且太醫說主子爺感染了疫症,妾身心裡實在擔憂,但在這裡一時又無事可做,只能眼睜睜看著主子爺渡劫,心裡實在難受。不如妾身與兩位格格先回去了,等福晉差遣就是。”年世蘭拿著帕子擦了擦那看著不是很明顯的淚。

烏拉那拉氏一噎,一言難盡的看了她一眼。這種時候,換做旁人那都是搶著伺候的,哪像年氏這般。

但留著她在這院子裡,一邊自己的夫君生死未卜,一邊看著這妾室自己也心裡不舒服。

烏拉那拉氏揮了揮手:“去吧,好好待在你院子裡。等主子爺醒了你再來。”

年世蘭帶著胡格格和舒格格退下。

那胡格格看著還好,舒格格已經掉了半天淚了,眼圈紅紅且渾身輕微顫抖著。

兩人跟著年世蘭,要把側福晉送回驚蘭院。

快到驚蘭院門口了年世蘭停住了腳步,回頭看了看胡格格和舒格格,哂笑一聲:“舒氏,你這哭哭啼啼的模樣讓下人看到還以為主子爺怎麼了呢。回去吧,別跟著我了。”

舒氏嚇得跪下來,戰戰兢兢不敢說話。

胡氏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年世蘭不耐煩的擺擺手走了,重來一世,實在沒工夫應付這些小蝦米。

回到驚蘭院,年世蘭一坐定就叫頌芝找了小林子進來。

小林子是年世蘭入王府第二個月收下來的小太監,他原是在馬廄被踢來踢去,呼來喝去的馬奴,今年才12歲,比頌芝還小3歲。

小林子原不叫這個名字,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他是被拐子拐到京城的。

還沒來得及出手那柺子就因拐了一戶官家的小女兒被人追殺,柺子在被人抓住前一夜良心痛了一下把他從藏身的角落裡轟了出去,讓他自生自滅去。

小林子四歲的時候就流落街頭了。

懵懂的幼童在黑夜裡被一戶人家撿了去,他原以為能吃飽飯穿暖衣,但那戶人家只是想著多撿來一個奴隸罷了,動輒對他打罵。

小小的孩童吃盡了苦頭,日日惶恐驚懼,不知道哪件事沒做好就招來一頓毒打。

終於在七歲的時候尋了機會跑出來,但是他一個小孩子,身上沒錢也沒地方可去。

於是在街頭與野狗搶食的身影裡有他,在街角偷了商家饅頭被打倒在地的身影也是他,在山上埋頭挖野菜沒有發現野獸差點被吃掉的身影還是他。

他太餓了,餓昏了頭去街上行竊,他假意乞討湊近一個看起來穿著不錯的少爺,剛得了手還沒來得及跑,便被昔日與他同在野狗嘴裡搶食沒搶過的另一個小乞丐叫破了。

他被少爺的奴僕狠狠打了一頓扔在街角。

他又冷又餓渾身又痛,天氣已是初冬,他穿的還是從別人院子裡偷來的單衣,被野狗咬的破破爛爛。

小林子在餓昏痛昏之前覺得自己這次一定要死了,沒想到醒來的時候在一個黑乎乎的房間裡,房間味道很難聞,旁邊還伴著馬噴鼻的聲音。

他被馬噴鼻嚇了一跳,剛準備掙扎著起來卻發現下身劇痛。

小林子摸了摸痛處才發現,唯一與自己相伴的小兄弟沒了。

他再也忍不住了,嗚嗚咽咽哭起來,又不能大聲哭,因為會扯動傷口更疼。

哭了一會兒,黑乎乎的房門被開啟,他才發現自己是在一個馬廄裡,他猜測這是一個大戶人家。

門裡進來一個一瘸一拐的黑影,因是逆著光,小林子適應了好一會才看清進來的人。

是個面白無鬚的中年人,他緩緩開口,聲音帶著尖利:“小兔崽子,命還挺大。”

說著,中年人從懷裡掏出兩個饅頭來扔給面前這小孩,小林子已經顧不得別的了,他一抓到饅頭就狼吞虎嚥。

但是傷口太疼了啊,他幾乎是一口饅頭一口血淚,硬忍著劇痛也要先把饅頭吞下腹。

等小林子嚥下最後一口饅頭,中年人才說:“小子,你命好,被咱家撿了回來。以後就跟著咱家好好活著。”

因為中年人問他名字,他說不知道自己大名,只記得小小的時候家裡父母喚他木木,反正他也不識字,只知道是這個音。

中年人冷笑:“小兔崽子,以後你就叫小林子,記住了嗎?等你能幹活了,再好好教你規矩。”

就這樣,小林子除了沒有了小兄弟,他有了名字,有了飯吃,有了地方住,熬過了幾個月傷口的痛,他還有了差事。

就是在馬廄當個卑微的小馬奴,但他已經滿足了。

也是後來他才知道,這是皇上兒子的府邸--雍親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