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先生,經過檢查,顧卿女士確實甦醒過來。」

就在吳思謙胡思亂想的時候,做過初步檢查的醫生走了過來,語氣歡快的對他說道。

不過,作為這家頂級私人療養院的醫生,醫生有著起碼的情商。

他知道吳思謙的一些情況,所以,並沒有對著吳思謙說出「恭喜」二字。

咳咳,實在說不出口啊。

一個弄不好,還會被這位吳總誤以為是在嘲諷他。

吳思謙已經離婚,並組建了新的家庭。

被離婚的原配卻醒了,還醒在吳思謙即將舉行婚禮的前夕——

都是男人,醫生以己度人,真的不認為,這個時候應該恭喜吳思謙。

吳思謙還是一臉茫然,他無意識的問了句:「醒了?」

真的醒了!

不是做夢!

也不是他臆想出來的虛幻?

「是的,就目前來說,病人已經甦醒,且有意識。不過,還需要進行更為詳細的檢查。」

醫生客觀的說道。

病人也確實需要詳細的檢查,比如包括腦補、身體等各個部位的CT、磁共振等。

昏迷了十七年啊,按照常理,病人的腦幹、臟器等都該有一定程度的衰弱或是損傷。

而且,醫生還要確定,病人的甦醒,到底是偶然的、短暫的,還是真的痊癒了!

……這些,都需要科學的檢查,得到明確有效的資料。

「……好!檢查!」

吳思謙還是有些恍惚,他木木的順著醫生的話,回覆道:

「醫生,需要什麼檢查,只管去做!」

醫生點點頭,能夠住進這家裝置完善的私人療養院,就足以證明,病人的家庭條件不差。

某些在普通老百姓看來是「騙錢」的檢查,這裡的病人及其家屬根本就不當回事兒。

醫生開起檢查單子來,也絲毫沒有壓力。

唰唰唰!

醫生開出一堆的單子,護士們便推著顧傾城去檢查。

吳思謙則跟在後面,一腳深一腳淺,彷彿夢遊一般。

直到顧傾城被推進了CT室,厚重的鐵門關閉,吳思謙才終於慢慢醒過神兒來。

他踉蹌著來到CT室外走廊上擺放著排椅前,一屁股坐了下來。

身體有了支撐,他彷彿也有了力氣。

伸出手,用力揉了揉臉,然後,他拿出了手機,開始一一撥打電話:

「喂,爸,是我,顧卿醒過來了!」

「我沒有做夢,也沒有說胡話,顧卿真的醒過來了。」

「她現在正在做檢查……」

「喂!媽媽,是我,卿卿醒過來了!」

「真的,我沒騙您!她真的醒了,正在CT室做檢查。」

「喂!長明,你姐醒了!」

「……夢圓,顧卿甦醒了!」

一連串的電話打出去,吳思謙反覆的解釋,反覆的保證,直說的口乾舌燥。

打到最後,他都有些麻木了。

看著通訊錄上被置頂的兩個聯絡方式,手指遊弋再三,還是按了下去。

「秋秋,她醒了!在做檢查,我在等結果,你別擔心,我告訴你,只是想告訴你,不想讓你矇在鼓裡。等我!」

講完這通電話,吳思謙彷彿被卸掉了全身了力氣。

他的臉上,也呈現出淡淡的無力與深深的歉意。

雖然不是他的錯,這件事本身也是喜事。

可,吳思謙就是莫名覺得對不起「她」。

握著手機,平復了好久,吳思謙才又給備註為「小公主」的號碼報了過去。

「念卿,告訴你一個好訊息,你媽媽醒了!」

「不是愚人節的玩笑,也不是爸爸喝醉了,事實就是如此。」

「……就在療養院,你、你儘快過來吧。」

也不知道電話另一端的人,都是有著如何的震驚、不信、無措、慌亂,但,「顧卿」的甦醒,如同平靜的湖面,被丟進了一塊大石頭。

平靜被打破,還濺起了無數的水花!

……

做了一系列的檢查,顧傾城都有些麻木了。

不過,她的精神還好。

就像是睡飽睡足的小孩子,醒來後,只有興奮與歡快。

彷彿永不斷電一般。

只是,身體卻有些疲累。

畢竟昏迷了十幾年,雖然有護工、按摩師等每天擦拭、按摩,沒有嚴重肌肉萎縮,卻也導致了肢體的虛弱。

哪怕躺著,也會累。

顧傾城就呈現出了一種矛盾的狀態,眼睛灼灼,臉上卻帶著明顯的疲憊。

醫生見狀,便叫來吳思謙:「吳先生,病人剛剛甦醒,身體還虛弱,要多注意休息。」

經過小半天的調整,吳思謙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冷靜、持重。

他矜持的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醫生。」

送走了一群醫護人員,吳思謙來到病床前,他俯下身,柔聲說道:「卿卿,累了吧,先休息一下。」

顧傾城眨巴眨巴單純的大眼睛,眼底閃過明顯的疑惑。

她張張嘴巴,似乎要說些什麼。

但,最後,還是化作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雖然「睡」了十幾年,但那是被動的,是完全無意識的。

顧傾城折騰的小半天,卻是有意識的。

她,真的累了!

艱難的抬手,試圖掩藏打哈欠的不雅動作,但很快,手就放了下來,而她也睡了過去。

一秒入睡啊。

吳思謙卻沒有半點詫異。

相反,顧傾城的入睡,讓他緊繃的神經瞬間放鬆下來。

他有些脫力的坐在床邊的陪護椅上,再也撐不住表面的鎮定與淡然。

他望向顧傾城的目光,十分複雜。

經過最初的高興,現在他滿心糾結。

腦海裡不停的閃現各種畫面——

十幾年前的幸福與甜蜜,車禍時的慌亂與感動。

醫院裡的悲痛與哀傷,十幾年的等待與絕望。

枯木逢春的新生,再次熱戀的感動……

兩張,哦不,是三張面孔不停在他眼前閃現——

年輕時的顧卿,病床上消瘦不堪、盡顯老態的顧卿,還有那個年輕、漂亮、善良、靈動的女孩兒。

三張面孔彷彿轉盤一般,瘋狂的轉動。

他內心的那根指標,在三張面孔上不停搖擺。

不知過了多久,吳思謙經歷了痛苦的、反覆的掙扎。

最後,他的那根指標,晃晃悠悠的指向了「她」。

「……對不起,卿卿,十七年了,我對你只剩下了愧疚與親情。」

愛,真的沒有了。

不愛的一對男女,又如何能夠強行綁在一起。

說他沒良心也好,說他陳世美也罷,不愛就是不愛了。

他現在愛的人是「她」,也是法律上的妻子。

而不是一個昏迷了十七年,兩年前就結束婚姻關係的前妻!

「卿卿,是

我對不起你,你放心,我一定會補償你的!」

吳思謙做出了選擇,不過,對於顧卿這個前妻,他也不會真的不管不顧。

過去的十七年,不管婚姻存續還是結束婚姻關係,他都一如既往、始終如一的守護顧卿。

如今,前妻醒了,他也不會撒開手。

「思謙,你剛才在電話裡說什麼?卿卿呢?她、她這不是還、還——」昏迷著?

門板忽然被開啟,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闖了進來。

他的腳步有些踉蹌,還沒走到近前,就已經突突突的說了起來。

等來到床前,看到的還是雙眼緊閉的女兒,老者的身體都有些晃動。

果然是假的?

卿卿根本就沒有醒?

「爸,您來啦!卿卿已經醒了,她只是做檢查累了,睡著了。」

吳思謙看到來著,趕忙站起來,伸手扶住對方,並把人攙扶到陪護椅上。

老者坐了下來,反手抓住了吳思謙的胳膊,「真的?她醒了?現在只是睡著?」

「真的!醫生已經給做了檢查,一部分的檢查結果已經出來了,卿卿的身體狀態都正常。」

「醫生說,這是一個奇蹟!爸,卿卿創造了奇蹟!」

十七年的植物人忽然醒了過來,身體機能還都正常。

除了奇蹟,醫生也無法解釋。

老者聞言,激動的雙手顫抖,兩行老淚順著滿臉的褶皺流了下來。

他的卿卿啊,他的寶貝女兒,真的醒過來了!

老者,也就是原主顧卿的父親,到底是個更加理性的男人。

激動過後,他抬手抹了把眼淚,看了眼還在沉睡的消瘦的女兒。

猶豫再三,他還是抓著吳思謙的手,哀求道:「思謙,有件事,我有些張不開嘴,可、可——」

顧父知道女婿對女兒,絕對的情深義重、仁至義盡。

在當下如此一個浮躁的年代,一個男人,能夠在妻子變成植物人後,還能不離不棄。

一守就是十幾年,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的難得。

哪怕離婚,也是在女兒昏迷的第十五年。

不說外人了,就是顧父顧母都覺得不忍心。

隨後吳思謙再婚,顧父顧母也都非常支援。

因為對於顧家父母來說,吳思謙不只是女婿,更是他們的兒子。

他們心疼女兒,可也心疼吳思謙啊。

他不該總是守著一個不可能醒過來的女人,做一輩子的鰥夫。

趁著還算年輕,找個合適的好女人,幸福美滿的度過下半輩子,也是顧父顧母的期盼。

可現在,女兒醒了,在吳思謙與女兒之間,顧父還是忍不住的有所偏向。

他滿臉的不好意思,抖著嘴唇,說出了自己的請求:「你和小葉的事兒,能不能先別告訴卿卿?」

「我、我怕受不了這個刺激,再有個萬一——」

真要是那樣,顧父可就真的無法承受了。

吳思謙聽了顧父的話,一點兒都不覺得意外。

他甚至有些理解的說道:「爸,這件事,不用您說,我也知道該怎麼辦。」

「放心,秋秋那邊我已經打過電話了,她都同意!」

顧父的眼淚又流了出來:「好!好!你們都是好孩子!我們卿卿有福氣,才遇到了你們這些好人!」

顧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