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院集福堂內。

姜雪姜鈺坐於主位,顧霖壇坐於姜雪旁邊,三人正在用膳。

姜鈺從始至終面色不佳,顧霖壇明顯也不想招惹,一臉敬而遠之。

顧霖壇兄妹二人走進來開始,便一直暗中觀察姜雪。

姜雪是由姜鈺半攙扶著走進來的,她秀眉緊蹙,腳步虛浮,似乎有些不適。

顧霖壇見狀忙上前關切道:“殿下這是怎麼了?”

姜鈺不耐地看他一眼,只扶著姜雪坐下。

姜雪悠悠然開口道:

“無事。顏大夫說本宮是氣血虧虛,心力不濟。”

“這種江湖遊醫當真可信?”姜鈺道,“還是讓孤明日令御醫前來為你診治吧。”

顧霖壇正想以何種理由勸阻,姜雪卻搶先道:

“皇兄萬萬不可。”

她蹙著眉頭狀似十分憂愁,道:

“今日回宮,見到母后因思念所致滿面愁容,我深恨自己不能解之。”

“若真的尋了御醫,只怕宮內皆知,更要令父母擔憂。為人子,止於孝。我既不能解母后思念之愁,若還要叫她平添擔心,豈不是不孝嗎?”

顧霖壇忙插言道:“二殿下,我雖心知公主殿下純孝之心,卻也絕不會不顧公主安康。”

“這名顏大夫在京中頗負盛名,許多疑難雜症都是信手拈來。故而我才再三請到此人來為公主診治。”

“是啊,”姜雪道,“駙馬知我甚多。況且顏大夫很是盡心,今日已為我送來第一劑藥。”

她露出安慰的神色,道:“我已服下那藥,想來晚些時候自會緩解。皇兄無需太過擔心。”

顧霖壇聽到此處,心下已瞭然幾分。

今日他甫一回府,黃福便報知他,顏哲給公主開的藥,要自己每日送來,不能經他人之手。

那時他便知道,顏哲的計劃已經開始,他比自己更要急切。

他未做聲,心道,這顏哲確實是個手腳麻利的聰明人。

姜鈺只淡淡說了一句:“若是有效最好,若是庸醫,孤絕不輕饒。”

姜雪道:“我們快些用飯吧,這桌子菜都快涼了。”

席上顧霖壇幾次給姜雪佈菜,姜雪卻只露出無奈神色,搖搖頭道:

“駙馬,本宮著實有些胃口不佳。”

她並未如何動筷。一是午膳在宮內用得多了些,二是她必須做出病態,好叫顧霖壇放心。

只有顧霖壇鬆懈些,她才能與賀知林裡應外合。

一餐飯畢,姜鈺也要離去。

姜雪依依不捨,道:“我實在有些累了,便叫拂冬送送皇兄吧。”

她開口高聲喚了句拂冬,便同姜鈺告別。

顧霖壇道:“殿下稍待,我也去送送二殿下。”

三人便一同出門去。

姜鈺走出幾步,回首對顧霖壇道:“雪兒如今身體不適,你該好生陪她回房休息才是,回去吧。”

“顧霖壇,”姜鈺冷冷出聲,“雪兒是孤唯一的妹妹,若在你這府上出了半點差池,孤唯你是問。”

顧霖壇低頭稱是,十分恭謙,道:“臣必不負殿下所託。恭送殿下。”

待姜鈺拂冬走遠後,他面上浮起幾分陰鷙。

“果然是姜家的種。”他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輕輕道。

高高在上,視人命如草芥,不就是姜氏皇朝一貫的承襲嗎?

早晚他要讓姜家的人從雲端跌落泥潭,伏在腳下向他請罪。

集福堂中,姜雪還未離開,正等著顧霖壇回來找她。

她離開飯桌,坐到廳上的主位上,用起茶水。

聽著腳步聲漸進,她連忙以肘支桌,手指微微扶著額頭。

顧霖壇抬腳邁進屋中,便見到姜雪一副精神不濟的模樣。

“殿下,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他趕忙走過去,扶住姜雪脊背。

姜雪很是不願被他觸碰,只能強忍噁心,虛弱道:

“那就勞煩駙馬了。”

顧霖壇一路扶著她回到問晴軒內,情真意切,關懷備至。

若不是知曉他羊皮下的真實面目,姜雪只怕真以為自己嫁了個情深義重的好郎君。

顧霖壇扶著姜雪到裡屋,姜雪指指梳妝檯道:

“本宮到那處坐著就行,等曉春拂冬回來服侍卸妝梳洗。”

顧霖壇突然問道:“方才用膳時,怎麼只看見一位姑娘,另一位殿下的侍女呢?”

他扶著姜雪坐下,看向她的眼睛。

這皇宮裡頭帶來的貼身婢女,頭一日就不知到顧府哪裡溜達巡視去了。

他自然很是不悅。

“你說曉春呀,”姜雪淡淡一笑,轉頭看著銅鏡。

“下午二皇兄命她暫任管家,晚膳前讓她尋黃伯去了。”

“管家之事......”顧霖壇言語很輕,似乎帶著情緒,又沉默半晌。

姜雪無奈搖頭道:“管家之事,我現在也沒有辦法。”

她自稱為“我”,似是有意放低身段,拉近與顧霖壇的關係。

“皇兄與我多年未見,甫一見面,我便已經同你成婚。他對你這個妹夫定是要求高些的。”

“皇兄他自小對我很是疼愛,故而肯定會希望我的駙馬能讓我儘量事事如意些。”

“黃伯畢竟不同於宮中之人,皇兄對他有些不滿也是正常的。”

“等再過段時間,皇兄離京之後,再讓黃伯同曉春一起管家吧。”

“但願駙馬不要怨責與我,我雖為公主,可萬事也需以父兄為尊。”

姜雪說及此,還堪堪擠下兩滴淚來。

顧霖壇見此情景,忙道:

“我怎敢對殿下有怨懟之心?只是黃伯畢竟從小看著我長大,待我如親子般疼愛,我只是憂心今日之事會傷了他的心。”

“黃伯那邊,我日後會多加安撫。”姜雪破涕為笑,“駙馬不怪我就好。”

她轉過身來,道:“老人家畢竟年歲大了,以後還是儘量讓他少些操勞,安養為好。”

顧霖壇還想再說些什麼,拂冬卻推門進來。

她雙手置於胸前,微福了福身子,道:

“見過殿下,見過駙馬。”

姜雪招手道:“過來幫我卸下釵環吧。”

拂冬走進,伸手替姜雪一一摘下首飾。

姜雪略歪著頭任她打理,看向顧霖壇道:

“駙馬可還有公務要處理?公事為緊,不必陪我。”

顧霖壇正想找個藉口出顧府會見顏哲,於是道:

“今日有同僚相約,我晚上可能會回來得晚些。若殿下不適,就先安寢,不用等我。”

姜雪聽到此話,突然轉頭輕聲對拂冬道:

“拂冬,去幫我打些熱水洗漱。”

見拂冬走出房間,她示意顧霖壇走近,附耳對他道:

“差點忘記了,今日顏大夫提醒過,我現下氣血雙虧,不宜......”

她雙頰緋紅,聲量愈發小了起來。

“不宜與駙馬......同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