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病了?”陸羽從床上坐起來,看向桌上的息壤。

息壤內,黑土培植著綠綠的茶樹兒,時不時抖落仙光點點。

“有天君的息壤護著我,怎會生病?只是耳朵有些癢。”

耳朵癢,打噴嚏?

茶樹兒似乎也覺得自己的邏輯不通,便道:“耳朵癢,也不知是誰在想念我,也許是栝樓,也許是紫夭,也不知道她們現在怎麼樣了。”

“她們在本草綱目中做了神仙,總之比你過得好。”

也是,神仙肯定是六界之中過得最好的群體,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妖魔鬼怪那麼多人類生靈巴巴修煉,想方設法地飛昇成仙了。

白茶不氣餒,總有一天,她會飛昇成仙,和好姐妹們在頂峰相見,再續友情的。

“今天我們可以開始拯救老婆婆了嗎?”

窗外天已經亮了,老嫗在院子裡餵雞的聲音傳了進來:咯咯咯,咯咯咯……

“先拯救老爺爺吧!”陸羽道。

老頭已經躺了幾日了,兒子兒媳請來過大夫替老頭看診,都被老嫗打發了,老嫗捨不得那昂貴的診金。

末了,兩個兒子兒媳只能想了個計策,由他們先墊付了大夫診金,大夫只需向老嫗收取一點點診金即可。

但老嫗掏了那點診金後,越想越肉疼,罵罵咧咧,喋喋不休,老頭雖然吃了大夫開的藥醒轉過一次,又被老嫗罵得昏厥了過去。

“所以她到底還要不要老爺爺醒過來?”

白茶從息壤內化形而出,一臉鬱悶,當真被老嫗氣到了。

“要。”陸羽答。

“那她為何……”

陸羽擺擺手,“先吃飯吧,吃飽了才有力氣修行。”

陸羽說的“修行”,就是指拯救老婆婆,白茶明白。

於是,安心在屋子裡等著,而陸羽已經開門出去。

院子裡,正在餵雞的老嫗見到陸羽,忙笑臉相迎:“道長,您醒了?今日吃雞湯?我餵飽了雞,就殺了給您燉起來。”

道士不比其他修行之人,吃肉吃葷,老嫗是接受的。

何況,這道士是能點石成金的神仙,他是不是道士,是什麼修行之人,吃不吃肉,吃什麼肉,老嫗都是接受的。

“燉雞之前,道長您能不能……”老嫗面露愧色,但還是巴巴看著陸羽笑。

“能不能什麼?”

見陸羽問,老嫗忙把手裡的雞食撒出去,領著陸羽去了天井。

天井,不知何時,又堆起了一小堆破爛,全是老嫗昨夜犧牲睡眠的戰果。

“老人家你又要我替你點石成金?”

老嫗拼命點頭,臉上皺紋擠成一堆,像刻刀在老臉上劃下深刻的劃痕。再加上長期撿破爛,被風吹日曬,那膚色黝黑得發光,令皺紋越發深邃,條條都觸目驚心。

“可是用來救治你家老頭的性命?”

老嫗遲疑著,不能輕易點頭,也不敢搖頭,因為神仙跟前她不能撒謊。恁是她有潑天的財富,用來救治她家老頭,她也是捨不得的。摳門兒是一方面,寒心是另一方面。

陸羽明白了。

“他年輕時負過你?”

何止是負啊?那是深深深深的恨。

老嫗不能細想從前,想起從前便是滿滿當當的恨。

“那不如讓他就此死去吧!”

神仙的話讓老嫗瞳孔地震,叫那老頭死,老嫗也從來沒想過。她恨他年輕時與外頭的女子勾勾搭搭,不忠於他,恨他總是與她少了兒女情長,還嫌惡她脾氣不溫柔,恨他用她的壞形象去博取左鄰右舍的好名聲……

但,她又粘著他依賴他,他是她的丈夫,是與她耳鬢廝磨生兒育女的男人。

捨不得花錢,又捨不得他死,老嫗的心情格外矛盾。

“老婆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世間事不可盡善盡美,你得做出選擇……”

老嫗看著白衣仙人轉身離去的背影,愣愣失神:

選擇?

該如何選擇?

要錢,就得讓老頭死,要老頭活著,就不能要錢。

老嫗看著天井那堆成小山尖尖的破爛堆,跌坐在地。

房門吱呀開了,陸羽走進來。

白茶迎上來問:“清早就喝雞湯嗎?”

陸羽搖頭。

“那雞湯是留著中午喝嗎?清早吃肉,的確太膩了,但為了修行,如果非吃不可,我也可以忍受。”

白茶歪著頭自言自語。

陸羽輕笑:“沒有了,中午也沒有雞湯喝了。”

“那是晚上喝嗎?”

“晚上也沒有了。”

“啊?!”

在天界的時候不覺得什麼,到了人間,跟著陸羽神醫吃了幾頓肉開始,白茶已經愛上了那肉滋味,沒肉吃,她還真有些接受不了。

“老婆婆的雞呢?”

“雞在。”

“那為何……”

“老婆婆要做選擇,沒空殺雞了。”

三刻鐘後,院子裡一隻雞已經在陸羽神醫手上拔毛,滾燙的熱水將雞身上的毛燙得舒舒軟軟,輕輕一捋,便乾淨了一大片。

少女蹲在他前面,看著他給雞拔毛,心滿意足地笑。

老婆婆沒空殺雞,神醫有空啊。

又過了一個時辰,熱騰騰的雞湯就端上了桌。

陸羽將兩個大雞腿都給了白茶。

白茶推讓,陸羽說:“吃吧,吃完了有力氣修行。”

“所以要開始幫助老婆婆了嗎?”白茶記得陸羽神醫說過幫助老婆婆便是她的修行。

陸羽點點頭。

白茶於是大口吃肉大口喝湯,邊吃邊問:“我們要如何幫她啊?”

“造夢。”

……

天界,滿天神佛遺忘的角落,丹朱太子攜著蕊玉光臨。

籬笆牆圍著茅草屋,於仙靄飄飄中若隱若現,是個不容易被發現的地方,怪不得輕易就被滿天神佛遺忘。

蕊玉推開籬笆門,引著丹朱太子走進去,並沒有見到他們預期要見到的。

陸羽神醫不在,那株茶也不在,只留一個大大的青花瓷盆孤零零立在角落。

“寶常務不是說白茶被陸羽神醫帶到了這旮旯嗎?怎麼不在?”

丹朱太子也很鬱悶,沉著一張臉,雖然長得好看,但樣子也挺嚇人。

這時,太白金星甩著白拂塵匆匆趕來,嘴裡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丹朱太子蹙眉,“太白,何事啊?”

“君上有請!”

不知道天君宣丹朱太子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