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謝辰飛也睡意全無。

他倚在情侶橋上,像尊雕塑吹了半宿海風,看著這城市的夜色一點點被晨光吞噬。

晝夜交替,光明與黑暗的較量,善與惡的博弈。

戰爭從未停止。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寂和恐慌。

他拿著罐啤酒細啜慢飲,眯眼看著橋身倒映在幽暗的海面上,滿腦子都是夜安錦喜怒笑罵的模樣和無與倫比的美。

她成了他的心魔。

其實他很清楚。

他現在非常危險。

前所未有的危險。

不管是肖義鴻歸案,還是周欣瑩、李思思的案子,都可能引火燒身。

而夜安錦會像根導火索一樣,引燃他苦心經營的輝煌人生,讓警方聞風而動,順藤摸瓜,最終將他繩之以法……

可是,明知如此,他還是心存僥倖,想將她據為己有。

偏偏,她軟硬不吃,恨他入骨。

“媽的!”

謝辰飛咒罵了一聲,把喝光的啤酒罐攥成一團,狠狠砸向橋下的海水。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他不能讓她像顆定時炸彈一樣,隨時可能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再美的女人也會人老色衰,何況她可能已經被付餘生拱了,有什麼值得稀罕的?

就像這罐啤酒,原本汁水充盈,被人喝成了空罐子,就算搶來也沒意思了!

與其留著後患無窮,讓那個可惡的付餘生白白享用,不如以絕後患。

他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想象夜安錦在他手下皮開肉綻而後痛苦死去,再也不能折磨他讓他食不甘味、夜不安寢,他心裡升騰起異樣的滿足和輕鬆感。

他拿出手機,翻看定位軟體,盯著螢幕上閃爍的紅點陰沉冷笑……

*

想了一夜,付餘生還是不想讓夜安錦以身犯險。

他另外想了幾個辦法核查花狼的下落,雖然可能徒勞無功,但總要努力嘗試。

不到萬不得已,他希望夜安錦安穩快樂地生活。

她已經飽嘗人心險惡,揹負著血海深仇,他不想讓她揹負更多。

付餘生忙碌的日子裡,夜安錦也沒閒著。

除了上課、鑑寶,大多時間耗在看卷宗上。

周路凱和賀斌都認為之前的那幾個懸案和李思思的案子之間有關聯,兇手雖然看起來不是一個人,但他們的作案手法驚人的相似。

夜安錦把這些卷宗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包括訊問筆錄、現場勘驗記錄、屍檢及傷情鑑定報告都記得一清二楚。

她得出一個結論,這些案子的兇手要麼是同一個人,要麼是同一個案件的模仿殺人併發案。

後一種可能很小。

不可能那麼巧,幾個兇手在短期內跟約好了似的看同一個案例進行模仿犯罪。

可是,如果這個兇手就是周路凱說的那個善於偽裝、有多重身份、且精通電腦的花狼,他作案的動機是選擇有經濟實力的熟女騙財,為什麼他潛藏了這麼久,突然想起報復周路凱,瞄準了周欣瑩呢?

這完全不合常理。

這起案子更像花狼故意挑釁警方,生怕警方抓不到他一樣。

如果說花狼當日潛入周欣瑩樓下圖謀不軌,正巧看到李思思和鄭吉英聯手殺害周欣瑩,他應該悄然離場、置身事外,而不是幫著拋屍和殺人滅口。

至於鄭吉英說兇手愛她,才幫她置李思思於死地,完全是無稽之談。

玩弄感情、殺人如麻的花狼怎麼會愛上誰?

而且,年齡也對不上呀。

鄭吉英說幫她的人叫張玉斌,他們之前在酒吧遇見多次,是個年輕帥氣的男人。

可之前常青給付餘生打電話,分明說花狼是個四十五六歲的中年男人。

就算鄭吉英不清楚對方的身份,也不至於把年齡估錯這麼多。

難道花狼經常扮嫩混酒吧?

扮老容易裝嫩難。

當然,手法特別嫻熟的偽裝者除外。

那麼,這個假設成立的話,只剩下一個問題。

花狼為什麼要幫著拋屍、偽造現場和殺害李思思?

這種事,他絕對不是單純的“助人為樂”!

夜安錦正百思不得其解,賀斌來電話,說鄭吉英的父母來認屍,並提出想見她一面。

畢竟鄭吉英跳樓自殺的時候,夜安錦是當事人且是第一目擊證人,死者家屬這個要求並不過分。

鄭吉英自殺當天,警方核實其身份之後就通知了她的家長。

隔了這麼多天,他們才姍姍來遲,原因是鄭吉英的媽媽做化療耽誤了行程。

擔心鄭吉英父母情緒激動遷怒於夜安錦,賀斌親自陪同,並讓馮剛和喬新等人加強警戒。

夜安錦之前見過鄭吉英的父母,意外的是,陪同他們前來的還有李婷婷和寒淼。

來者不善。

鄭吉英跳樓那天,李婷婷的食指被唐琛掰斷了,做了接骨復位內固定手術,胳膊還綁著接骨板吊著。

按說手指骨折手術得住兩週院,李婷婷這麼迫不及待地跑來,估計又想借題發揮火上澆油。

估計怕再吃虧,她把當律師的寒淼找來當同盟軍。

夜安錦看到這兩個女人就頭疼。

果然,李婷婷把斷指之恨寫在臉上,看夜安錦的眼神跟生死仇敵一樣。

但她明顯收斂了許多,沒再敢盛氣凌人口不擇言,眼底卻掩飾不住幸災樂禍的神色。

寒淼擺出公事公辦的樣子,一上來就找碴兒,“我受死者家屬的委託,認為你存在非法審訊和翫忽職守的嫌疑……”

夜安錦懶得理她,看了賀斌一眼。

如果賀斌再不為她說句公道話,她從此不與為伍!

賀斌秒懂夜安錦的眼神,瞬間正義感爆棚。

他嚴肅地看向寒淼,“寒律師,這件事我們已經做過調查,相關情況我已經跟你說過了,請你尊重客觀事實,否則即使你起訴也會被駁回。”

被夜安錦無視,寒淼威風沒耍成,本來窩火,又被賀斌潑了一盆涼水,頓時窘迫,狠狠瞪了李婷婷一眼。

李婷婷黑了臉,剛要跟著鄭吉英父母進解剖室,被賀斌攔住了,“閒雜人等,不得入內。”

李婷婷惱了,“我妹妹死得不明不白,我怎麼也得要個說法!”

“你妹妹涉嫌殺人事實成立,她被殺的案子我們還在查。”

賀斌明確告訴她。

“證據呢?證據在哪兒?”

李婷婷臉紅脖子粗。

“除了鄭吉英的供詞,我們技術科調取了周欣瑩被害當晚,李思思外出隱藏兇器的監控影片。兇器我們已經找到,刀柄上提取到她的指紋,血液殘留DNA檢測與周欣瑩資料吻合。人證物證俱全。”

“不可能啊?我妹妹怎麼可以殺人呢?她……”

李婷婷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有個殺人犯妹妹,你是進不了唐主任家的門了,好自為之。”

賀斌此話一出,李婷婷臉色由紅轉白。

夜安錦歎為觀止。

賀斌真虎起來的時候,還是比較像隊長的。

見李婷婷還不走,賀斌的目光定格在她的吊帶上,“你要是不想繼續住院的話,早點兒回醫院病床上躺著,解剖室裡細菌多,傷口別感染惡化了。”

李婷婷的臉由白轉黑,連連後退。

寒淼看這情勢,知道沒有落井下石的可能,又嫌晦氣,沒有進門。

在外間換好洗手衣,夜安錦領著一行人進入裡間的解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