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安錦認真地看了看寒母。

她發現寒母和程越柳的媽媽陳秋蘭有幾分相像,形神皆備。

她猛地想起,五年前,她聽媽媽秦藍偶然說起,程氏集團董事長程繼宗的老婆(陳秋蘭)和寒氏集團董事長寒九州的老婆(陳秋菊)是親姐妹。

怪不得她剛才一進門,這個陳秋菊對她怨氣那麼大,好像她的罪過遠遠不是害慘了寒淼那麼簡單。

再說,有其母,必有其女。

知女莫若母。

估計陳秋菊心裡門兒清,寒淼落得這步田地,根本不是她夜安錦害的。

陳秋菊痛恨她(夜安錦)的真正原因,是因為程越柳一家三口都去牢獄面壁思過了,他們把原因告訴過陳秋菊。

原來。

陳秋菊母女早就恨毒了她夜安錦。

原來。

寒淼處處針對她,對她恨之入骨,不僅僅是因為她“搶走”了付餘生,還因為她害得她表妹一家三口都去吃國家糧了。

夜安錦想明白這些,不由感慨世界真小,原地打個轉兒,都能遇到打著骨頭連著筋。

沒辦法,冤家路窄啊。

夜安錦衝陳秋菊挑眉冷笑,“你姐和你外甥女在監獄裡吃香喝辣,沒叫你一起去享受享受?”

陳秋菊氣得擠眉弄眼,端著一指禪指著夜安錦,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不用著急,想去我可以幫你。反正你女兒肯定不能給你養老了,不如你把監獄當成養老院,進去享受國家待遇。”

夜安錦無比同情地看著她。

“你、你……”

寒母一口氣兒沒上來,憋得臉色通紅,好像隨時會嚥氣。

“媽,媽,你別跟這個瘋子一般見識。謝總,求求你,你幫幫我吧。”

寒淼安慰完陳秋菊,轉而繼續求助謝辰飛。

謝辰飛在心裡冷笑。

這個傻缺。

被他害廢了,竟然還求他幫忙。

不過,他謝辰飛樂於裝好人,“安錦,我、我去把護士叫來吧?她看起來傷得不輕,回頭別賴在你身上。”

“去叫,順便把周局長給我叫來。寒淼做偽證,需要重新翻供。”

夜安錦盯著寒淼,開始細緻地擦她的手術刀。

“誰說我做偽證了?我說的句句都是實話!我不需要翻供,鬼才需要翻供!我這樣就是你害的,你和那個假林冬提前串通好了,給我喝了東西,把我害成這樣搶我的錢劫我的色害我的命,你們倆兒不得好……”

寒淼說著說著就不敢說了。

“陳述虛假事實妨礙司法公正,情節嚴重的涉嫌犯罪,會被追責判刑。”

夜安錦輕言細語,把玩著手術刀,“你又不聽話了,蒼蠅還會飛回來的。”

寒淼艱難地嚥了口唾沫,又氣又急又怕,“你、你到底要幹什麼?”

“你說呢?”

夜安錦冷若冰霜,“餘生在很遠的地方等我,我恨不得早點兒跟他團聚,你說我還怕什麼?”

寒淼倒吸一口涼氣。

她知道,夜安錦現在很危險,她什麼事兒都能幹得出來,求救的目光又盯向謝辰飛。

謝辰飛聽到夜安錦剛才的話,正暗自心驚,又見夜安錦一副豁出去的模樣,頓時提心吊膽。

他並不知道寒淼之前向警方做過怎樣的偽證,但他知道,不管是什麼偽證,對他都有利。

現在夜安錦要讓他去把周路凱叫來,他該怎麼辦?

他要聽夜安錦的話,無疑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送。

如果他不聽夜安錦的話,她肯定會懷疑他。

真是進退兩難。

“你不去?我去。”

夜安錦再次別有深意地看了謝辰飛一眼。

如果謝辰飛心裡沒鬼,她夜字倒著寫。

夜安錦乾脆利落地收起手術刀,又叮囑寒淼,“你要乖乖說實話噢,不然的話,蒼蠅變成鬼也不會放過你。”

寒淼已經憋得透不過氣兒來了。

想像中,她的臉冷嗖嗖的,已經被夜安錦用那把手術刀劃成了花臉貓了。

她的雙腿可能保不住了,她漂亮的臉蛋如果再變成網紋瓜,那她就真成了絕版悲劇了。

寒淼沒有應聲,也沒敢拒絕。

“識時務者為俊傑。你要是不說實話,我就不怕死。不信咱們試試。還有,就算你不說實話,我也能找到人證物證,證明你那天是心甘情願跟林冬走的。你的付款小票我拍了照片,你如果不願意,怎麼會當著林冬的面輸入屏保密碼,開鎖掃碼付款呢?”

夜安錦勝券在握,“你要珍惜坦白從寬的機會,記住,機會只有一次噢。”

說完,夜安錦轉身,直接從謝辰飛手裡把陳秋菊拉到一旁的椅子上,“謝辰飛,你要繼續在這裡裝好人嗎?”

“啊?我……噢,不,我出去。”

謝辰飛立刻意識到繼續留在這裡多有不妥,趕緊走了出去。

夜安錦可不放心讓他單獨和寒淼在一起。

這兩個禍害壞到一塊兒去了,保不準他們趁她出去達成什麼不可告人的協議。

出了門謝辰飛發現夜安錦根本沒動,只是單單把他支出來了,頓覺大事不妙,心裡七上八下。

事情一直失控,他一直倉促應戰。

每一次,他以為自己大獲全勝,回頭一看,有漏洞。

補救。

這次以為高枕無憂了,回頭再一看,漏洞更多了。

他已經出來了,不好再回去了,只好從門縫裡偷偷往裡看。

不知道夜安錦又對寒淼威逼利誘了些什麼,然後,他看到夜安錦摁了床頭上方牆上的呼叫按鈕。

隨後,夜安錦掏出手機打電話。

不用說,她在找周路凱。

謝辰飛方寸大亂。

他之前還慶幸自己隨機應變,終於挽回了夜安錦的信任和好感。

結果,他空歡喜一場。

剛才夜安錦不動聲色地試探了他好幾次,他簡直防不勝防。

更煩人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露餡兒。

現在,他感覺自己今天是送上門來找死的。

他站在這兒,等周路凱來了,聽完寒淼和夜安錦的證詞,很可能對號入座,馬上把他銬起來……

偏偏他還不敢開溜。

這個節骨眼兒,他如果跑了,沒事兒也出來事兒了。

別說夜安錦和周路凱,連寒淼可能都看得出他舉止反常、畏罪潛逃了。

如果他被懷疑畏罪潛逃,警方立刻會佈下天羅地網,他將插翅難飛。

他從不盲目自信,以他一己之力,絕不可能和龐大而強悍的國家機器對抗。

他之前小心再小心,千方百計脫罪,就是為了避免引起警方的懷疑。

可現在,他束手無策,似乎除了坐以待斃別無他路!

他從來沒遇到這種情況——直挺挺躺在砧板上任人魚肉。

謝辰飛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在病房門口兒團團轉。

一個護士急步趕來,目光不善地看了他一眼,推開門走了進去。

謝辰飛的手心出了一層冷汗。

因為他看到氣宇軒昂的周路凱從那邊的拐角走了過來!

多年前,周路凱還年輕,虎氣生生,威風八面。

謝辰飛記得一清二楚,那個與往常沒有任何不同的清晨,他爸爸劉超生正在院子裡來回走著打電話。

他拿著一輛玩具摩托車從廂房裡探出頭,剛要喊爸爸,看到周路凱領著一隊武警,如神兵天降,突然出現在劉超生的背後!

他當時剛要喊,就被花狼從後面捂住嘴拖回了廂房,然後帶著他急三火四從後窗跑了……

他那時還小。

在光線幽暗、林深草密的山裡亡命奔逃的記憶,至今是他的夢魘。

他永遠忘不掉,那一陣緊似一陣的槍聲,像極了過年時鞭炮騰空時發出的唿哨。

隨後,驚天動地兩聲響,整個山林都在顫抖。

他回頭看,他家所在的位置騰起滾滾黑煙。

黑煙之下,熊熊烈火如群頭竄動的毒蛇,肆意吞噬著他童年無憂無慮的家園……

花狼告訴他,他的家沒了,爸爸被打死了,媽媽也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就從那時起,他心裡埋下了恐懼和仇恨……

謝辰飛直愣愣地看著周路凱,耳目失聰。

走廊這短短一段距離,周路凱如穿越時光而來!

從他六歲懵懂的童年,直接跨越到現在,他二十九歲的今天!

他會不會像曾經抓捕、擊斃他爸爸劉超生那樣,將他謝辰飛一槍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