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辰飛的腦海裡閃過數個畫面,每個“沉睡”的女人都神色安祥。

如果夜安錦不聽話,他就讓她和那些女人一樣永遠“沉睡”。

“沉睡”的女人最乖巧。

她們用永久的沉寂印證他的“權威”——他是她們生命的主宰者和終結者。

鐵一般的事實,毋庸置疑。

在他看來,那是他至高無上的榮耀。

他每一次成功的“脫胎換骨”,都能讓一個女人懷著對真愛的渴望和幻想死而後已……

此時,謝辰飛變身為儒商林冬。

事前,他做過充足的功課,對著鏡子反覆演練,從表情到聲音到動作。

要知道,改頭換面並非易事。

除了容貌和衣著,肢體語言和聲音同樣具有辨識度。

只有從頭到腳,甚至從裡到外,連思想意識和思維方式都徹底轉換,才能出神入化地駕馭一個全新的角色。

他儘可能調整步履的速度,掌控身體搖擺的幅度,以夜安錦完全陌生的姿態走向她。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透過茶色鏡片,謝辰飛牢牢鎖定夜安錦,懷著少年情竇初開的心態,笑容裡帶著些疏離。

夜安錦打量了“林冬”兩眼,出於禮節,她微微欠身,衝“林冬”點頭示意。

好像跨越了千山萬水,又好像咫尺之間,他走到她面前,沒有伸手與她相握,也只是點點頭。

他擔心自己的手會暴露他的真面目。

凡是可能露出馬腳的地方,他都會盡量避免。

“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

寒淼表現得落落大方,“這位是我海歸的學妹夜安錦小姐,曾顯赫一時的夜氏集團董事長夜唯真的掌上明珠,才貌雙全。

這位是碧馨園地產集團的副總裁林冬先生,我們素有業務來往,他具備成功男士所有的魅力,只是忙於事業,至今名草無主。”

“寒律師謬讚,未見功名已白頭,慚愧。”

“林冬”爽朗一笑,地道的廣東口音。

夜安錦搜尋著模糊的記憶。

她不記得印象裡有這麼個人。

他又怎麼知道她家的事?

三人落座。

寒淼解釋,“其實我老早就想約安錦出來坐坐,不巧前天林總過來和我爸談業務,談完大家吃了個便飯。席間林總不經意地說起對夜叔叔的敬仰,我才知道林總和夜叔叔曾經是忘年交。”

“嗯,夜董事長是我的良師益友,對我有再造之恩。我最落魄的時候,有幸得到夜董事長的資助和指點,要不然,哪有我的今天?唉,說來話長……”

“林冬”字正腔圓,神色悽傷。

夜安錦不為所動。

這世上,她除了付餘生和常青,誰也不相信。

倒不是她缺少真誠,而是謝辰飛和程越柳現身說法,過早教會她防範。

何況,知父莫若女。

夜唯真忙碌之餘,最大的愛好是研究古董珍玩,很少有私交甚篤的朋友,更別說什麼忘年交了。

要說有,爸爸唯一的忘年交就是她。

爸爸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把她抱在床上,然後在她面前擺攤。

國石、瓷瓶陶罐……擺滿整張床,然後樂此不疲地給她說說這個,說說那個,如數家珍。

後來收養了謝辰飛,爸爸就把陪她的時間抽出一部分來,教謝辰飛生意經……

夜安錦收回思緒,看“林冬”的目光冷了幾分。

見夜安錦冷清寡言,“林冬”有些歉意,“不好意思,夜叔離世已久,我不該冒昧提起……不過,有些事,我藏在心裡很久了,一直想找個機會告訴……。”

寒淼立刻會意,識趣起身,“事關夜家隱私,我還回避一下吧。”

“林冬”並未表態,看向夜安錦。

事關夜氏夫婦的死因,謝辰飛篤定,夜安錦表面淡定,心裡一定急不可耐。

不想,夜安錦神色淡淡,“沒事。不需要回避,我爸爸媽媽去世五年了,什麼事兒我都看開了。如果林總知道什麼儘管說,正好寒律師在這兒,如果情況屬實,說不定我還得請寒律師幫我打官司呢。”

寒淼和“林冬”對視了一眼,都有些接不住。

“這……不好吧?”

“林冬”似有難言之隱。

寒淼也說:“我雖然是律師,但工作之外,我還真沒有窺探別人隱私的愛好。知道多了心累。”

夜安錦才不會和除了付餘生之外的男人單獨坐著聊天呢。

何況,這個陌生男人還是寒淼找來的。

寒淼一心想著和付餘生破鏡重圓,把她視為情敵,想想都知道,這女人心裡打的小九九必然不善。

防患於未然,省得無事生非。

“我都不介意,你們怕什麼?林總,你直說,我父母當年的車禍,你知道什麼?”

夜安錦直視“林冬”的眼睛。

因為茶色鏡片的原因,他的眼神晦暗不明,她無法真切地感知他的情緒。

交談時的眼神交流能表現彼此的真誠和尊重。

夜安錦感覺像在隔著一層霧,跟一個面目不清的人打交道,有種我明敵暗的彆扭。

因為彆扭,她說話的語氣就有些冷硬。

“夜董事長死於酒駕!他們夫婦的死並非意外事故,而是因為夜董事酒駕造成的。”

“林冬”篤定地說。

開什麼玩笑?

她爸爸滴酒不沾,怎麼可能酒駕?

夜安錦有些不耐煩了。

“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事實就是這樣。你爸爸平時確實滴酒不沾,但那天是個特殊的日子。你爸爸難過,就喝了一點兒,但他酒精過敏……”

“林冬”說到這裡,欲言又止。

夜安錦欠了欠身,像聽故事似的漫不經心,“繼續。”

謝辰飛真有些抓狂。

她不是一直想查明夜唯真夫婦車禍的真相嗎?

他現在“投其所好”,她能不能表現得“敬業”一點兒?

這時,服務生送來了餐品,一式三份的日本料理。

寒淼剛要說話,手機響,說了句抱歉,就起身去隔壁接電話了。

餐廳裡只剩下謝辰飛和夜安錦兩個人。

一桌之隔。

很久了,他都沒有和夜安錦離得這麼近,且能和平相處。

她背對著落地窗,窗外秋色如畫,她是畫中人,螓首蛾眉,燦若春華。

明明坐得很近。

但他感覺他和她之間隔著千溝萬壑,難以跨越。

他悵然嘆了口氣,斟詞酌句,“那天……是你爸爸前妻的忌日。”

夜安錦愕然。

她從來不知道爸爸還有前妻。

自她記事起,爸爸媽媽就是美滿幸福的一對,怎麼會突然冒出來個前妻?

謝辰飛轉頭看了看身後,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張老照片,遞過來,“你看。”

夜安錦接過一看,上面兩個並肩坐在一起的男女笑得很開心,男的確實是爸爸,女的確實不是媽媽秦藍。

“這個女人叫林素,是我大姐,她大我十二歲。我的父母走得早,長姐如母……”

謝辰飛語氣“沉痛”地說到這裡,聲音發顫,帶著哽咽。

任是鐵石心腸的人,也以為他悲傷得不能自已。

夜安錦仔細看了看這張照片,顏色已經泛黃,不是P的。

“其實,謝辰飛不是你爸爸收養的,他騙了你們。”

“林冬”開始進入角色,施展他假戲真做的手段,“你可能已經猜到了,沒錯,謝辰飛其實是你同父異母的哥哥。”

夜安錦不願相信。

可照片赫然在目,她又不得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