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分鐘後。

在葉天道辦公室裡,葉安錦和付餘生看到了那個國寶幫。

收藏圈有這麼一撥人,他們完全不懂甄別藏品的相關知識,卻固執地認為自己買的便宜貨是稀世珍寶。

他們堅信他們會一夜暴富、腰纏萬貫。

無知和貪婪使得他們瘋狂。

他們攢著“國寶”,開口要價上不封頂,而且理直氣壯大言不慚。

你要是質疑他的“藏品”,他鄙視你仇富;你要是嫌他要價高,他嘲笑你窮逼。

你要是敢詢問他藏品的來歷,他就給你講故事。

類似“唐伯虎捧碗討水”的典故,他能給你講得天花亂墜。

讓葉天道苦不堪言的是一個四十五六歲的中年男子。

他穿著身洗得發白的黑緞面唐裝,攬肩揹著個帆布包,包裡鼓鼓囊囊的。

大多時間,他都把包放在胸腹之間,兩手捂包,眼神警惕,腦門上像寫著“生人勿近我怕搶”。

“我跟你們說,我這包裡的東西,你這一個拍賣行都抵不了。你別不信我說的,我這些東西之前有明白人看了,百分之百真品。就這個龍幣,少說值三百萬!不信?我有證書,國檢證書,權威認證!”

說著,唐裝就小心翼翼地開啟帆布包,在裡面摳搜了半天,掏出一摞大大小小的密封塑膠卡,底氣十足地拍在桌子上,“我花了大錢鑑定的,保準錯不了!”

葉天道看向夜安錦,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他每天都來拍一遍。”

夜安錦用眼神安慰了他一下,把那些“鑑定證書”拿起來看了兩眼。

證書五花八門,一看名頭唬人,實際都是騙子公司整出來的。

“小姑娘,你這麼年輕估計也沒什麼見識。我今天就讓你看看真正的國寶是什麼樣的!”

唐裝又掏出兩枚“大龍銀幣”,捂在手裡故弄玄虛搓了半天,才戀戀不捨地鬆開。

夜安錦從他手心裡捏起一枚銀幣翻來覆去看了看,又掂了掂,“這假的,字型模糊,紋飾粗糙,銀光黯淡,分量輕……”

“哎呀,小姑娘,你不懂可不要亂說話!”

不等夜安錦說完,唐裝急了,“我這個可不是去一家權威機構鑑定過的,看看,這些都是它的鑑定證書,光鑑定費我都花了三四萬。”

“他們都是忽悠你的,這些鑑定證書什麼參考價值也沒有。”

夜安錦哭笑不得。

唐裝趕緊把兩枚“龍幣”收起來,看白痴似的看著夜安錦,“你們別想空手套白狼!如果是假的,為什麼還有好幾家拍賣公司打電話給我,說我這些寶貝非常有收藏價值,爭著搶著給我拍賣呢!”

“大哥,你這些東西不需要再找人鑑定了,一眼假的,他們說真的只是為了騙你的鑑定費。還有那種讓你先支付估價百分之幾的拍賣手續費的,都是騙你的。”

夜安錦不忍看他繼續上當受騙,苦口婆心,“等你交了錢,他們多湊幾個和你一樣的受騙者,然後找一幫托兒,安排一場虛假拍賣會,你這些東西最後鐵定流拍,你的鑑寶費和拍賣手續費都就打水漂了。”

唐裝不高興了。

他瞪了夜安錦一眼,又瞅了付餘生一眼,嘴一撇,“我搞收藏二十多年,什麼我不懂?你們這些小青年,成天就知道談情說愛,不專心搞研究,還跑出來胡說八道。我這些藏品就是國寶,沒見識!”

說完,他捂著帆布包,“我先去廁所點點貨,回來再跟你們說。”

夜安錦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傻子太多,騙子都不夠用了。”

付餘生撲哧一聲笑了。

葉天道在一旁苦著臉,“問題是傻子都覺得自己很牛B,這典型走火入魔,怎麼治?”

“你就說他拍賣過六芒星鑽戒?”

夜安錦和付餘生最關心這個。

葉天道點點頭,“是呀。他說很多年前他賣了一個一百二十多萬。今天一大早來堵門,說手裡還有個一模一樣的,都是祖傳的。”

夜安錦和付餘生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安錦,你今天得想辦法讓他走。他這不是來談生意的,是來砸場子的。他這麼天天纏著我,我什麼事兒都不用幹了。”

葉天道氣惱地說,“他這種情況,我又不能報警抓他,真愁死我了。”

夜安錦點點頭,“行,看看再說。”

不一會兒工夫,唐裝回來了,仍然雙手捂包左顧右盼。

不瞭解內情的,還以為他是個小偷呢。

這次,唐裝從帆布包裡拎出一個帶款的蒜頭瓶,語氣豪橫,“這個瓷瓶是宋代官窯出品,至少價值一千萬!”

夜安錦拿過來一看,頓時苦笑,“這麼新,一點兒生活痕跡都沒有,款也不對……”

唐裝火了,一把把蒜頭瓶搶了回去,“手手相傳的東西能不新麼?你們就喜歡老破殘,當收藏是撿破爛兒嗎?我告訴你們,真正傳世的寶貝都精、美、新。老玉如新才是寶,瓷器也是這樣,不精不美不新,怎麼對得起我高貴的身份?”

夜安錦知道多說無益。

這老哥中毒太深,已經不可理喻了。

如果繼續勸說,他很可能惱羞成怒、口出惡言。

夜安錦實在無奈,只好委婉地說,“可能是我見識少。大哥,您不是還有枚鑽戒嗎?拿出來給我們看看吧。”

唐裝冷哼了一聲,翻出一枚“鑽戒”來,“給你看看吧!這麼大的鴿子蛋,足有十克拉!你看這金托兒,雕得這個金蟒活靈活現的。”

付餘生看不出真假,乍一看確實和昨天在周路凱辦公室裡看到的一模一樣,頓時警覺。

夜安錦拿過來仔細一看。

鑽石是莫桑鑽,不是天然鑽石,戒託也是鍍金的。

整枚戒指無論從做工,還是分量,還是用料,全假。

夜安錦默默地把戒指還給他,“大哥,你說十多年前,你賣了一枚和這枚一模一樣的鑽戒,一百二十多萬?”

“對!和這枚一模一樣!我家祖上傳了一對,我那會兒手頭緊委託拍賣公司出了一個。現在覺得只剩下這一枚,百八十萬的東西,留著也沒意思,出了吧。不過現在給我一百二十萬我可不賣,怎麼說也得二百萬。”

唐裝捏著那枚戒指財大氣粗地說。

“你確定?”

付餘生打量他。

這人看著可不像花狼。

“當然確定!我出的東西我不知道嗎?這枚戒指和那枚一模一樣,不信你們看我手機上的照片……這是拍賣證書,這是成交確認協議書!”

唐裝翻出手機上的照片,大模大樣地顯擺。

付餘生仔細一看,還真是。

難道眼前的這個油膩哥真是花狼?

付餘生記得很清楚,此前上級下達的資料裡,那個潛伏在我國境內的中亞間諜組織頭目劉超生被捕前一直戴著那枚黑蟒六芒星王戒。

此人被捕時,無名指上象徵領袖權威的鑽戒也不翼而飛。

且其被捕後拒不交代罪行,對組織成員名單也緘口不提。

但根據和劉超生一起被捕的犯罪分子供述,劉超生把那枚鑽戒轉交給了代號“花狼”的得力助手,委託他復興“蟒星”情報網。

“蟒星”就是那個中亞間諜組織的名字,曾在國際經濟間諜領域中享有盛譽,而花狼是劉超生的左膀右臂。

這麼說,唐裝之前賣的那枚確實是花狼那枚真的。

估計他賺了錢了,又不知在哪兒偽造了這枚。

“能看看你的身份證嗎?”

付餘生和顏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