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到了。

或許是放假的緣故,人前所未有的多。

江之魚被一群拿著行李的大人擠來擠去,腳底下打滑,眼看就要撞上車廂。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伸出一隻手,狠狠把她往裡推了一把。

車內的暖空氣撲面而來,江之魚凍得沒有知覺的臉和手漸漸開始回溫。

可她顧不上這些,滿懷期待的轉身回頭,看到的卻是宋柯的臉。

仍舊不是那個人。

心頭一陣落寞閃過,江之魚禮貌朝對方點了下頭,道了一句謝,卻被宋柯面容古怪的躲開:

“別謝我,我這頂多算是拿人手短。”

“什麼……”江之魚有些搞不清楚狀況,整個人愣了下。

恰逢公交司機大剎車,她整個人被狠狠向後一拋,卻再次被宋柯抓住衣服,薅了回來。

好不容易站穩,江之魚趕忙尋了個扶手,卻聽自己頭頂上方,宋柯彆彆扭扭的聲音傳來:

“你給餘曦晨的錯題集,我也看了,這次還考到了幾個類似的,所以……”

“我知道了”,江之魚顧及著這位同學的高傲,出聲打斷:“但還是謝謝你。”

宋柯摸了摸頭,轉過臉去沒再說話。

江之魚握著頭頂的扶手,透過人群的縫隙,搖搖晃晃的盯著漆黑的夜景,心裡也跟著漆黑一片。

開學四個月了。

劉伯的水果攤也已經不在外面擺了。

所以,這次的小長假,還會再見到他嗎?

-

江大川一向孝順,早早地帶了許淑宜和江雲楓回鄉下過節。

毫無例外,江之魚又成了被丟下的那個,甚至這次連毛爺爺都沒留。

扯出一個嘲諷的笑,江之魚熟門熟路的開啟書架的暗格。

所幸,江大川沒把他的私房錢花完。

空著肚子睡了一覺,醒來,天色仍舊陰霾。

江之魚洗漱了下,套上厚厚的麵包服,整個上身圓鼓鼓的,只有一雙小細腿露在外面,踩在冰得邦邦硬的地面上,時不時打個滑。

“老闆,來兩個麵包……”

思及那些被餘曦晨投餵的日子,江之魚深覺有些膩味,馬上改口:

“還是來兩盒泡麵吧。”

“好嘞。”

街口便利店有些狹小,她站在門口,等著店主爺爺幫她拿東西,搓著腳底的雪玩兒。

“江之魚?”

熟悉的男聲,卻不是那個人的。

江之魚抬起頭,朝段池揮了揮手:“買東西?”

段池點了點頭,又上上下下瞧了她一眼,視線落在她凍得通紅的臉頰上:

“你怎麼在這兒站著?”

店主爺爺適時出聲:“來,丫頭,你的兩盒泡麵。”

江之魚接過泡麵,朝段池聳了聳肩:“買飯。”

段池知曉她家裡的情形,剛要說一句“不然你去我家吃”,就被從巷口傳來的汽車鳴笛聲轉移了注意力。

他下意識伸手,想把江之魚往邊上帶。

可江之魚卻動也不動,跟個凋像一般,死死盯著由遠及近的那輛車,隨後,眼神迸發出在這寒冬裡不該有的熱切目光。

是他。

車輛停下,駕駛座上的蔣昭率先跳下了車,在看清江之魚的那張臉後,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去摸自己的錢包:

“不是吧?你除了賣瓜,還開了家小賣部?”

江之魚沒有說話,只定定的看著從副駕駛上走下來的少年。

少年身穿黑色大衣,頭髮長了不少,乖順的趴在腦袋上,瞧起來面容清瘦了些,薄唇的一角勾著,眼底仍是那副混不吝的慵懶模樣:

“嘖,無處不在的小姑娘。”

江之魚出門只穿了一雙棉拖,此時腳底被化掉的雪水浸透,冷得她發顫,聲音也跟著有些抖:

“貓還好吧?”

“好得很,睡我的被子,搶我的床。”

沉肆拿出一根菸咬著,眼波在她髮間流轉:

“小丑魚呢?”

江之魚抬眸對上他的雙眼,神色稀鬆平常,一顆心卻瘋狂亂跳:“有些張揚。”

沒頭沒腦的一段對話,把另外兩人聽得有些懵。

“什麼貓?肆哥,你不是對貓毛過敏嗎?”

沉肆似笑非笑,在牙縫裡擠出一聲催促:“有你什麼事兒?還不去買紙錢?”

蔣昭一向聽他的,乖乖進了小賣部,還給了身旁那人一個眼神。

段池心領神會,也跟了上去。

狹小的店門口,此刻只剩下了沉肆和江之魚兩個人。

“沉……”

江之魚剛動了動唇,就見剛剛還一臉痞氣的沉肆將嘴裡的煙隨意的塞在耳朵上,雙手搭著她的肩膀,給她轉了個面:

“冰天雪地的,趕緊回家。”

江之魚的手腳僵得厲害,被他這麼一推,差點摔倒,手裡的東西也隨之落了地。

沉肆勾著她的寬大外套,視線卻落在滾出幾步遠的泡麵上,嘖了一聲,語氣不爽:

“不是挺會做生意,就吃這玩意兒?”

江之魚的手還搭在他的胳膊上,優質呢外套的觸感讓她的神思有些飄:

“你們買紙錢做什麼?”

驢頭不對馬嘴。

沉肆將她整個人往邊上提了提,順勢開啟車門,把她塞進去,自己也跟著坐進去,開足了暖風:

“能做什麼?當然是給死人燒了。”

仍是吊兒郎當的調調,江之魚卻在其中聽出了點兒不一樣的味道。

那是風光霽月的他所不該有的——

落寞。

沒再說話,江之魚動了動回溫的腳,看著蔣昭提著一堆各式各樣的冥幣出了小賣部,後頭跟著拿著一瓶醬油的段池。

“我該回去了。”

江之魚推開車門,卻被人從身後拉住,隨後,一堆亂七八糟的零食就懟了她滿懷。

“回去找找,裡面有沒有棒棒糖。”

沉肆眼睛微眯著,抬手輕輕敲了下她有些愣住的腦袋:

“把自己哄好點兒,過節了,得開心。”

“還有呢?”她回神。

沉肆衝她挑了挑眉:“我還等著收我的中介費,所以——”

“好好學習,胡思亂想的小姑娘。”

-

熟悉的車子再次消失在霧濛濛當中,連同剛剛額頭上的觸感,都像是個夢。

一個彷佛只要她想,就會實現的夢。

唯有懷裡的一堆零食,見證著剛剛的真實。

江之魚壓下心頭的微動,低頭去撿地上的兩盒泡麵。

段池先她一步,將裝泡麵的袋子掛在她指尖:

“他是為了你,才總往這兒跑嗎?”

早已在段池面前暴露過本心,江之魚再也沒刻意遮掩,只望著眼前的長街,心頭浮起沉肆剛剛的神情,輕輕搖了下頭: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