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魚不知道他問的是誰。

或許,是誤會。

可她不想再這樣面對他。

這不是她喜歡的他。

她喜歡的他雖浪蕩卻迷人。

雖多情卻認真。

不是如今這幅,連說句話都要再三斟酌。

小心翼翼的,彷佛丟掉了所有的自尊。

她不愛看。

也不忍看。

“挺好的。”

她澹澹道出這句,便毅然決然的轉身,快速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沉肆站在原地,望著樓下小路上出現的她的背影,眼眶通紅。

過往二十年。

驕傲如他。

恣意如他。

可如今,人生頭一回,感受到了一敗塗地的滋味兒。

他好像,徹底沒有機會了……

而被他惦念的江之魚,此時卻越走越快。

不知何時流出的眼淚已經劃過她的臉龐。

她怕再不快點離開他的視線,她就要控制不住抬手去擦。

旁人打量過來的目光也會暴露她。

不能夠了。

往日的“傷害”歷歷在目,她不能再因為那段年少時的心心念念而難過了。

如果不是百分百的信任和忠誠。

那麼無論重來多少次。

都還是錯。

-

餘曦晨在前面廣場等她。

見她眼眶通紅,以為她觸景生情,緊張道:

“你要是不高興,那咱們就不在這兒待著了,今晚我就送你回滬市,畢業證什麼的,到時候我給你寄過去。”

江之魚用手指按了按眼角:“沒事兒,遇見了熟人,聊了兩句,走吧,我不知道我們學院的在哪兒,學士服也沒領。”

餘曦晨不知道她口中的熟人是誰,又不好多問,只能應了一聲:

“你來之前我就替你領好了,先換衣服,你們學院領導已經都在了。”

江之魚穿上學士服隨她過去。

一眼看到了一旁站著讓大家隨意合照的系主任。

怪不得他不在辦公室。

原來是在這兒。

她的出現始料未及。

大家紛紛停了手中的動作,遠遠和她打招呼。

江之魚深吸了口氣,笑著跟同學們點頭示意,又快走一步,來到系主任跟前:

“老師,我回來和大家拍畢業照。”

系主任彷佛沒猜到她會來。

可想到今天同樣回來的沉肆,又覺得她出現在這兒在意料之內。

“回來就好。”

系主任沒有多說。

江之魚卻主動提起:“老師,我行程比較緊張,如果沒有問題,我想提前領畢業證,畢業典禮恐怕也沒辦法參加了。”

系主任皺了皺眉,想起她可能有專案走不開,眉頭又鬆開:

“要是實在忙,那就下午去我辦公室一趟,我拿給你。”

江之魚點頭道謝,站回了隊伍裡。

“卡察”一聲。

時間定格。

畢業。

明明多麼歡喜的時刻,江之魚卻笑不出來。

沒有拒絕同學們再拍幾張搞怪合照的要求,江之魚站在人群當中,將手中的學士帽放飛。

又是“卡察”幾聲。

她下意識去找地上的帽子,卻在一步之外,看到了一隻遞過來的手。

順著那雙手往上,對上沉肆那雙黑眸。

他會跟來,她不意外。

只是這個動作,太過顯眼。

好在,他並沒有想跟她說話的意思,只跟上了系主任,兩人並排消失在了一旁的路口。

餘曦晨已經目瞪口呆。

同樣懵逼的,還有身後的同學們。

即便沉肆特意低調,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

可是,如他這般的人。

即使不看臉也會覺得好帥。

身材頎長。

那種不羈的走路方式。

由內而外的放浪氣質。

無人比擬。

“沉肆?那是沉肆嗎?”

“他去年畢業都沒回來,今天怎麼突然回來了?”

“難不成……”

他們又紛紛看向江之魚。

江之魚及時轉身,將那些視線隔絕在外,拉著有些呆愣的餘曦晨,往一旁的圖書館走去。

“不是說拍照麼?這兒不曬,就在這兒拍吧。”

餘曦晨還處在沉肆會回來的震驚中:

“所以,你剛剛說的熟人,是他?”

江之魚沒有否認,只裝作不在意:

“可能回來有事,畢竟四年的留學生涯,已經過去了一半。”

餘曦晨訥訥,覺得有點兒道理,倒又覺得有些牽強。

江之魚怕她繼續問,只能打斷:

“好了,快拍,再不拍我可回去了。”

餘曦晨急急忙忙拿起掛在脖子上的相機,抓了個過路的學弟:

“可以幫我們拍幾張照嗎?”

學弟欣然應允。

完事兒以後,學弟躊躇道:“學姐,聽說“夢幻小窩”是你開發的,我們家前不久裝了,很好用,我們全家都喜歡。”

江之魚笑著搖頭:“不是我,是我導師開發的,不過,還是謝謝你的喜歡。”

學弟笑著走了。

餘曦晨卻心裡不是滋味:“江魚魚,現在你跟沉……你跟他也算是競爭對手了,再見面,一定很尷尬吧?”

江之魚回想了一下,點頭:

“確實如此。”

在餘曦晨做出反應之前,她又說道:

“既然如此,不見便是。”

-

能穿學士服的時間有限。

餘曦晨趁著中午去了隔壁京大,找宋循合照。

江之魚自己回了宿舍,開始收拾東西。

這趟本就多餘。

她沒有再留下去的意思。

下午兩點,她直接提著行李,去了系主任辦公室。

這次,她沒有看到沉肆的身影。

系主任也沒多說,只祝她前程似錦,便放了她走。

正值一天中最熱的時候,江之魚沒跟餘曦晨打招呼,獨自一人走在熟悉的中心大道上。

行李箱輪子的滾動聲格外刺耳,頭頂的陽光也刺眼的厲害。

在正門前的陰涼處停下,她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汗,倏地一笑。

人真是奇怪。

明明之前更討厭江南的梅雨天。

可到了北方,面對著烈日驕陽,又想念起江南的綿綿細雨來。

涼快了一會兒,她預定的計程車也到了。

將行李箱放進後備箱,在緩緩的起步階段,她又看了一眼華清的校門,隨後收回目光,低聲道了一句:

“再見。”

殊不知,在校門口對面,黑色的商務車裡,沉肆已經看了她很久。

準確來說,從系主任的辦公室出來,他就等在這了。

她猜想到她不會停留。

也猜想著,以她有始有終的性子,當年從正門來,如今也會從正門走。

他猜對了。

也就是在這時,他才可以正經的觀察她。

她的黑長直已經變成更顯氣質的栗色長卷發。

往日不喜歡化妝的她,已經妝容精緻,唇上是她之前最不喜歡的正紅色。

之前她最喜歡的白色長裙,已經由張揚的酒紅色所取代。

還有腳上那雙,同色系的高跟鞋。

明明早上,她穿的還不是這身。

她是在以全新的模樣,跟華清告別。

跟他和她的回憶告別。

壯烈又炙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