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地下空洞

下墜——

宣梓瞳向上方伸出了手，指尖輕點，數個帶著螺旋翼的小機器人從她身上飛出，迅速衝向左右兩端，沒入岩層，然後引爆。

沒有空氣也無所謂，她現在使用的炸彈並不是依靠點燃這一個傳統手段來進行的，爆炸沒有太大的動靜，僅僅是將周圍的岩石震斷，緊接著，一枚半球形狀的炸彈被她輕輕拋向下方，在無聲的爆破之後，那些震落的岩石全部向著她的下方聚攏了過來，嵌合在一處形成了一個平臺。

羅綃也如法炮製，兩人迅速從周圍的牆壁上剝離石頭，再利用“力錨”進行聚攏固定，空中迅速出現了一個由數個平臺互相嵌在一起形成的落腳點，隨著兩側卡入周圍的石頭內，下墜的趨勢也就此終止。

“大約是……六七十米深。”宣梓瞳向下方看了一眼，“重力增大了不少，這底下應該也有些玄機。1號前哨站已經離開了，這裡究竟還會遺留一些什麼？”

“宣仲！現在不是討論這些的時候吧！”

羅綃嚷嚷起來。從上方落下的不光是人，還有前哨站脫離的時候抖落的鋼鐵，在兩人搭建出這麼一個落腳點之後，那些東西也跟著砸下來，就像一場天降的鐵雨。

“那就——”

宣梓瞳話還沒說出口，大量的廢鐵、石塊和各種各樣破損的房屋部分就砸落下來，半空中的平臺再次承受了巨大的壓力，幸好力錨構成的連線足夠結實，沒有塌陷下去，而宣梓瞳、羅綃和剩下的幾名隊員則恰好處於那些墜落物的間隙之中。

當然，這並不是真的走運，或者說這是已經必然發生的事情。

“都沒事吧？”宣梓瞳的聲音很穩地從廢墟中傳來，“在不要弄出更大的坍塌的前提下，用你們裝備的單向爆破武器出來，我已經啟動了失樂園的保護措施，沒有任何意外能傷害我們。”

從周圍傳來幾聲回應，緊接著就是沉默的爆炸切割。

羅綃一邊小心地切開自己這片的鐵槓，一邊在私人通訊裡問宣梓瞳：“宣仲，在這裡開啟失樂園真是個好主意？我們還不確定向翼真的到了這兒呢，萬一他沒來，我們就必須依靠已經建設好的那片陣地了。”

“他一定還在。”宣梓瞳看看周圍，手指一點，一根手腕粗細的鐵棍頓時炸成了兩截，“他的行動策略就是將所有人都拖入災難當中，自己一個人逃出生天，因此如果1號前哨站有什麼能救所有人的辦法，他一定會來破壞，這就是之前他會出現在這兒的原因。”

羅綃慢慢爬到了鋼鐵山的外面，抬頭看了一眼，上面落下的廢料在這裡堆積了將近十米高，光是這個落差中間就不知道有什麼，畢竟還包含了一些沒有被完全破壞的房子之類。

她已經看到了一些別的人在挪動，有人受了重傷，沒有防禦手段直接被這樣的廢料堆砸中的話確實就是這個下場。

思忖片刻之後，羅綃開始往上爬去。宣梓瞳所處的位置比較靠近中間，距離炸出來還需要好一會兒，這個時候她倒是很想看看究竟有誰會一起下來。

剛爬到五米左右的位置，羅綃就隔著一些支架的縫隙看到一個人將匕首刺入了另一人的胸膛。他的頭盔被砸裂了一半，所幸天目一的地下還留存了一部分氣體才沒立刻死去。這個人殺死對方後立即脫下頭盔，將死者的頭盔拔下來套在了頭上，一扭頭才看到了羅綃。

“你都看見了？”

新頭盔沒有開啟語音過濾，羅綃立刻聽出了這個聲音，剛剛廣播的孫天奉。

“看見了啊~”羅綃笑著回答，“怎麼？要殺人滅口嗎？你要到達我這裡似乎有點困難啊。”

孫天奉瞬間舉起了手裡的槍，一排脈衝子彈掃向了羅綃，湛藍色的彈道在金屬之間擦出了無數火星，然而羅綃眼都不眨，竟然是一發都沒落在她身上。

“毫不掩飾的惡意，我喜歡。”

見孫天奉扣動扳機，卻沒打出子彈之後，羅綃才愉快地笑了起來，她開啟腰間的一個盒子，從裡面褐色宛如黏土一樣的東西里面揪出了荔枝大小的一塊，團了兩下往縫隙裡面一丟，粘在了距離孫天奉大約五米的一塊鐵板上。

“這麼一小團的爆炸半徑大約是十米，讓我看看你能跑多遠吧，萬一死了可別怪我哦~”

孫天奉臉色一變，扭頭將屍體手邊的一把刀撿了起來，羅綃眼睛一眯，那把刀的造型很像是遊騎兵的，不過有些許不同。

在她思考的時間，孫天奉已經揮刀切開了眼前的障礙，他沒有遠離，反而是衝向了那塊粘了炸彈的鋼板，一刀斬在了鋼板的下方，正好砍在下面的受力點上，頓時引起了一陣小崩塌，炸彈落向了下方，轟然炸開，卻並沒有羅綃所說的“十米”，只是一團微小的火光一閃而逝。

“你唬我？”

“我都還沒走遠，怎麼可能安排一個把我自己都捲進去的？”羅綃撇了撇嘴，但孫天奉已經揮刀衝了過來，就在這時，上方忽然穿下了一道射線，金屬邊緣頓時出現了一條整齊的紅熱切口。

“別以為這裡沒人了。”

在大約五米高的地方，又有一個人爬了出來，射線正是從他手臂的發射口打出的，BW-009的銘牌，羅綃看裝備就認出了他。

“多謝了。”她抬手向對方揮了揮。

“孫天奉，你到底打的什麼主意還是有人清楚的，別以為冠冕堂皇地說了那麼一堆就能誤導我們，你剛剛的行為我只要公佈出去，你為自己樹立的形象就會崩塌。”BW-009的隊長，也就是樊皓直視著孫天奉。

“你誰啊？”孫天奉惡狠狠地看著樊皓，“哦……聽這個語氣，看起來也是個烏鴉？手裡的武器好像不是聯盟制式裝備吧？哈，以為在這裡有了遠端武器就吃定我了？”

樊皓不回答，只是緊盯著他的動作。

“這個是小事，我們怎麼上去？這下面的吸力還是很大，有落腳點我們可以站著沒錯，可是返回恐怕很難，要攀巖上去？”羅綃打了個岔。

“現在應該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

“不，我覺得是。”

又一個人從廢鐵堆裡面鑽了出來，蕭空將肩膀上掛著的幾個架子丟到了一邊，然後大聲說道：“你們不好奇底下那吸力究竟是什麼東西嗎？就算不好奇，把你們的探測換成劇烈曝光往下面照照總做得到吧？”

這句話一說，所有人都下意識往下面照了一下。

羅綃頓時一驚，劇烈曝光狀態下的拍攝基本就是一片白再加上幾根線條，但在這種比較暗的環境下，拍攝更加漆黑的下方，卻明顯出現了一些輪廓。

那是一團團的菌傘狀的東西，在傘尖的位置有著渾濁雜亂線條形成的“眼睛”，在無數這些傘狀物的中央，則是無數正在高速旋轉的類似牙齒的東西。

“這是個什麼東西！”樊皓低吼了一聲。

沒有能量反應，也沒有任何特殊的聲響，如果不是蕭空提醒，眾人甚至不知道這隻怪物的存在。

“宣仲！注意下方，有一隻……不知道怎麼說的巨型生物正在向上！那個吸力恐怕就是它發出的！”羅綃立即在頻道里示警。

“我知道。”

“你知道——”

“現在這裡是失樂園範圍內，什麼都瞞不過我，我已經看到向翼了。”

“向翼什麼時候都可以殺，那隻怪物我們不知道底細！”羅綃有些焦急，而這一瞬間，她細微的動作變形也被孫天奉看在了眼中。趁著樊皓還在考慮下方怪物的空當，他猛然揮刀，輕易切開了前面最後攔阻的金屬，尖端割開了羅綃的宇航服。

“喂！”

“哈哈！”

樊皓的怒吼和孫天奉的笑聲混合在一處，而羅綃緊急後仰閃了一下也沒能避開刀尖，她隨手從盒子裡又挖出一塊迅速抹在了裂縫上堵住了缺口，但神情也變得有點不好。

“你怎麼了，羅綃？”宣梓瞳聽到了這裡的響動。

“沒……事。”羅綃大口呼吸了幾下，剛剛一瞬間的氣壓變化已經讓她感到了不適。明明之前孫天奉換頭盔的時候還可以支撐片刻，現在自己只是切開一條小縫就不對了？她瞥了一眼探測器，外面的氣壓正在急劇下降。

“那隻怪物正在吸食這裡的空氣。”羅綃對宣梓瞳說，“外面已經被抽成幾乎真空了，小心點！”

“你那裡究竟出了什麼問題？羅綃？你應該小心點，你不是失樂園的控制者，不能隨時都受到庇佑！”

“那個放一邊，下面的東西是什麼？”

“屍骸。”宣梓瞳馬上回答，“上面沉積著很多屍體，各種各樣的，很多都在腐爛，長出了腐生生物，這些生物也被侵蝕而腐爛，然後繼續長出新的一層……”

龐序的研究並不是什麼乾淨的工作，在整個實驗過程中，死去的實驗幻獸有多少？死去的人又有多少？產生的不可利用的怪物有多少？而這些屍骸最終能去哪裡呢？1號前哨站不可能將它們埋在外面，那會暴露自身的蹤跡，於是龐序選擇將它們填埋在前哨站更加深層的地下。

可是很多人都知道一個常識——整體的死去和細胞的死亡是兩個概念。

死者的頭髮和指甲依然能生長一段時間，而對於幻獸來說，主體的死亡並不影響一部分細胞依然存活一段時間，而隨著大量實驗屍體堆積在一起，這些原本就具有異變性質的細胞開始互相粘合，努力發展成能夠活著的姿態，並以周圍死去的細胞作為養分補充繼續開始分裂、生長……

如今，壓在上方的1號前哨站消失了，它開始本能地向外，併吞食著周圍的一切，化為自身的養料。

“要麼我們殺死向翼立刻離開，要麼我就必須在這裡啟動失樂園的引爆程式。”宣梓瞳斬釘截鐵地說道，“那個怪物肯定是個A級，但是它免疫所有1號前哨站應用於它身上的偵查手段，甚至可能免疫多數形式的攻擊手段，只有遠超這個場景科技層面的東西才能殺了它！”

“你先等等——”

羅綃閃過了孫天奉追上來的一刀，抬手攬住一根探出來的鋼筋翻到了上面，同時將三把飛刀丟下，孫天奉的面前驟然出現了一面盾牌，飛刀引發了劇烈的爆炸直接將盾牌炸碎，但孫天奉卻毫髮無傷。樊皓舉槍對準了孫天奉的腦袋，卻不料就在這一瞬間，腳下一空，槍口歪向了一邊，自己也跟著再次墜落的那些雜物掉了下去。

“哎呀哎呀……”蕭空搖搖頭，“我是不想把命送在這裡。”

說完這句話，他抬手往巖壁上打了一根飛爪，竟然是頭也不回地跑了。

“蕭空！”

下方亂成一團的時候，上面此前被炸開的大大小小巖坑中，向翼蹲伏於其間，目光兇狠地看著下方。

他對羅綃是個什麼品性非常清楚，如果是鹿琳此時還活著說不定還能有聯手的可能，而羅綃……兩人互相之間是完全看不順眼的。

“老孫，約定的事情也就到此為止了吧。”

片刻之後，向翼冷笑了一聲，開始從揹包裡取出一個個零件，在手上拼接起來。這些零件全都是色澤奇特的白色金屬，每當向翼將兩個湊在一起之後，接縫便自動合攏在了一起，完全看不出之前並非整體。

而大量零件拼合在一處，居然是一把和向翼身高差不多的長管槍，他單手抓住槍柄，扣動機括，這把大型槍便響起了連續的“咔噠”聲，似乎是在裝填。

接下來要做的事其實非常清楚了。

向翼瞄準了下方岩石之間的連線點。

就在此時，宣梓瞳也從廢墟中鑽了出來，她抬起頭望向了向翼的位置，抬手托起了一顆色彩斑斕的小球。

“彩虹”再一次綻放，光線一瞬間被完全扭曲，視覺所捕捉的訊號成為了完全不可靠的資訊，而這一次，一道更加明顯的光束在宣梓瞳手中出現，瞬間抵達了向翼所處的位置，一個虹色的圓形平面瞬間在光線命中的位置展開，與此同時，向翼手中的槍也轟出了一串藍到發白的火球，帶著刺目的光直墜深井之下。

兩人同時吼出了內心最熾烈的渴望——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