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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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她造的籠,他卻成了籠中人。
————晉江文學城首發,柿橙/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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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時候結束?要我來接你嗎?】
排練休息的中途,沈薔意走到排練廳角落坐下,從包裡拿出水杯擰開喝了幾口,隨後又拿出手機,看到了男友高俞林半個小時前發來的訊息。
嘴角不自覺上揚,迅速打字回覆:【還有兩個小時左右吧,你睡醒啦?[嘿哈]】
高俞林今年22歲,與沈薔意同歲,正在國內讀計算機專業研二,放暑假了過後便來倫敦看她,昨晚接近凌晨才下飛機,今天一整天都還在倒時差。
訊息發過去好一會兒高俞林都沒有回覆,沈薔意沒多想,還以為高俞林又睡過去了。
她慢吞吞又喝了幾口水,隨意刷著手機,這時一個同樣穿著練功服的棕發女孩快速走了過來,在她身旁坐下後便沒好氣兒地哼了聲,像是氣憤至極,胸膛不斷起伏著。
沈薔意一邊輕拍她的背,一邊好笑地用英文問道:“怎麼啦?誰又惹我們的kiki審判官啦?”
“我剛剛去洗手間,經過隔壁排練廳,看見Ada又在訓人。”kiki說道,“她不就是一個女主角,不是老師更不是首席,高高在上得就像個女王似的。況且我看了,我和其他人都認為Emily跳得非常完美,根本沒有一點問題!”
沈薔意擰上瓶蓋,將水杯放到一旁,淡淡說道:“所以,你進去為Emily出頭了?”
“YES!!Ihavetodothat!”kiki雙腿豪邁地大張大開坐著,手裡激動地扯著練功服上的tutu裙紗。
kiki的行為明顯在沈薔意的意料之中,她似乎早就習以為常,豎起讚揚的大拇指。
沈薔意和kiki正是此次劇目《睡美人》中的仙子扮演者,她是仙子之首紫丁香仙子,kiki是勇敢仙子。
要說現實生活中的kiki也像是勇敢仙子的化身,她是個荷蘭女孩,注重平等重視團結,性格耿直正義,有一股俠肝義膽的江湖氣。要不怎麼叫她審判官呢。
“我就是看不慣她那高人一等目中無人的模樣,我們大家哪個不是靠自己努力走到今天的,而Ada呢,難道就因為她母親是團長,就能比我們少付出嗎?”kiki一邊說一邊翻白眼,字裡行間滿是不屑和鄙夷。
kiki握住沈薔意的手,惋惜又憤懣:“Cynthia,要不是她是個關係戶,奧羅拉的角色就一定是你的!你跳得可比她不知道強了多少倍呢!你的能力我們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這可真是太不公平了!”
“你等著瞧吧,Cynthia。跳完了《睡美人》,之後《天鵝湖》的Odette她肯定給首席了,Odile絕對是她。”
Ada的家庭背景強大,父母親皆畢業於位於倫敦市中心的世界頂尖芭蕾舞學院,而後進入學院附屬的芭蕾舞團,兩人先後登上首席之位,退役後,父親從了商,贊助舞團,母親便是舞團現任的藝術總監,也就是團長。職位僅次於董事會。
出生芭蕾世家的Ada,或許是因為父母親的光環太過強大,所以倒顯得差強人意暗淡許多。要說她跳得不好,其實不然。只是對比於其他人,她的的確確有了太多捷徑。
沈薔意從六歲開始學芭蕾舞,十七歲在國際大賽拿到了金獎,得以來英國頂尖芭蕾舞學院進修的機會,從進修到正式進團,從群舞到領舞,從領舞到獨舞,再到獨舞之首,這一路走來只有她自己知道,經歷了多少個不眠之夜。
聞言,沈薔意掩飾情緒般吐出一口氣,狀似滿不在意地聳聳肩,隨後反握住kiki的手:“既然別人已經贏在起跑線上了,那我們就應該努力跑得更快一點才對,放平心態kiki,做好自己的事。”
“但是kiki,以後這種話不要再說了,以免會給自己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沈薔意放輕聲音,提醒道:“沒有人規定女主角就一定是我的。”
“好啦,不要生氣啦,調整一下情緒我們繼續排練吧,明天就公演了。”沈薔意安撫著kiki。
說罷,手機響了一聲。
沈薔意拿起一看,是高俞林發來的訊息:【睡了一天頭都暈了,我來接你吧。】
還來不及回覆,又彈出來一條:【想你了,乖乖依依。】
看到這句話,沈薔意又忍不住抿唇笑了一下。像是蜜罐子被打翻了似的。
沈薔意打字回覆:【好呀好呀。我最後再走一下臺應該就結束了。】
【我也想你[愛心]】
高俞林:【OK!】
“對方正在輸入”繼續閃了閃,緊接著他又發來兩條:
【不過乖乖,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身上沒有錢,出來太著急忘記換英鎊了,打車的話應該不支援支付寶微信吧?】
沈薔意思忖兩秒,隨後抬眼詢問kiki:“kiki,我男朋友會來接我,但是他身上沒有現金,你介不介意我男朋友去一下宿舍拿我的visa卡?”
舞團會提供宿舍,她正好和kiki是一個宿舍。畢竟不是一個人住,有外人進入私人領域,肯定要徵得對方的同意。
她平常很少會用到現金,宿舍裡也沒有,只能讓高俞林使用她的visa卡。
kiki沒拒絕,但第一反應就是:“你要給他用你的visa卡嗎?他沒有嗎?就算沒有現金,難道不能用applepay?”
kiki又說:“Cynthia,你已經替他付了機票和酒店的錢了。既然他要來倫敦,就該提前做好準備,不是嗎?而不是一直花你的錢,這些錢他都會還給你嗎?”
kiki是個極其追求平等的人,她可以接受情侶間AA制,但絕不能接受單方面的付出。
“他還是學生嘛,也沒多少錢,而且這次他來看我已經很麻煩了。”沈薔意說。
“可你的錢是辛辛苦苦賺來的。”kiki握住沈薔意的肩膀,“這樣真的合適嗎?你會很累的,Cynthia!”
“Don'tworry!honey!”沈薔意一字一頓,非常堅定,“我和他認識二十多年了,從小一起長大,他一直都對我很好的。”
Kiki嘆氣,若有所思地盯著沈薔意。她正低頭在手機上打字,微抿著唇。剛結束一場激烈的排練,她的額頭上還冒著淺淺的汗。
鵝蛋臉,柳葉眉,睫毛又密又長,精巧小鼻,一雙杏眼大而圓潤。她面板白得像瓷,脖頸纖長,說是天鵝頸毫不為過,優美的直角肩,肩頸與鎖骨線條流暢而清晰。
她很高,1米75的淨身高,有著一雙筆直長腿,常年跳舞的人尤其是芭蕾舞,小腿的肌肉會格外突兀,但她沒有,她的腿形非常完美,線條與肌肉也完美銜接,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
沈薔意是舞團裡身形條件最優越也是最引人注目的女孩,kiki也敢說沈薔意是她見過的最美的女孩,標準的東方古典美,柔和高雅。比任何一個kiki見過的亞洲或歐美的女孩都要美。
就如她的英文名字一樣。
Cynthia,古希臘中的月亮女神。聰慧,純潔美麗。
外形無可挑剔也就算了,拋開舞蹈天賦,沈薔意還非常努力,每天除了拼命練舞還是練舞,廢寢忘食已經是常態。性格也溫順友善,極好相處。
昨晚凌晨高俞林落地倫敦,沈薔意要去接機,kiki不放心便和她一起去了機場,接到高俞林後再送他去訂好的酒店checkin。
高俞林的長相,其實算得上清爽陽光型,比普通人稍微出眾一些,個子也不算矮,178到180的身高。如果是在學校裡,大概也會是受歡迎那種型別。
可沈薔意實在太完美,高俞林站在她身邊,就顯得過於暗淡。
kiki見到高俞林的第一眼就覺得,他配不上沈薔意。
如今還花沈薔意的錢,kiki就更這樣覺得了。然而畢竟這是人家自己的事情,感情這事兒冷暖自知,她即便作為朋友也不好插手。
沈薔意告訴高俞林可以去她的宿舍拿她的visa卡,他住的酒店離宿舍步行只需幾分鐘,到時候打車直接刷visa卡就行。
高俞林很快回復:【乖乖,你已經幫我訂了機票和酒店,我不好意思再讓你花錢了,你在異國他鄉賺錢也很不容易。你放心,這次出來我媽給我拿了一點錢,再加上獎學金,應該夠花。】
他說的話和kiki說的相差無幾。
沈薔意有點觸動。
其實她知道kiki是為她好,也知道kiki在顧慮什麼,可她和高俞林認識二十多年了,曾經他照顧過她的地方數不勝數,如今他為她漂洋過海來了倫敦,她理應為他打理好一切,也理應多照顧他一些。畢竟他目前還是個學生,經濟還未獨立。
緊接著,高俞林又懂事地回道:【沒關係,我出去看看有沒有銀聯ATM機兌換一點,雖然可能匯率會差點[捂臉]。】
沈薔意真覺得沒必要麻煩,還是讓高俞林暫時先用她的visa卡,他才來倫敦路不熟,萬一迷路可就不好了。隨後告知了宿舍密碼。並且也提前打電話給宿舍公寓的安保,告知對方等會兒不要阻攔。
高俞林最終答應。
這時,編導老師走過來,用力拍了兩下手掌,催促大家集合排練。
沈薔意連忙放下手機,和kiki小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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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排結束後,沈薔意第一時間就是跑過去看手機,通知欄有一條visa卡的消費記錄,正好這時候高俞林就發來訊息說自己快到了,還說外面下雨了,讓她小心點不要淋溼。
大家都還沒走,還站在歌劇院的大舞臺上,圍著編導老師討論。沈薔意走過去,小聲對編導老師說:“Delia,sorry,我男朋友還在等我,我可以先走嗎?”
“oh,Yes!Ofcourseyoucan!Cynthia.”Delia是個接近四十歲的英國中年女性,非常和善溫柔,她笑著拍拍沈薔意的肩膀,“Haveagoodnight!”
沈薔意笑著道謝,然後又和kiki道別。
Ada就站在Delia身邊,看著沈薔意急匆匆離開的背影,撇撇嘴,語氣是她專屬的傲慢和嘲諷:“她不是向來最努力的嗎?這麼著急離開,看來工作還是不及一個男人重要,但願我們的紫丁香仙子明天能好好完成她的演出。”
kiki聽聞,猛翻了個白眼,實在沒忍住:“但願我們的女主角明天能好好表現,別被一個配角搶了風頭。”
她嘀咕完就馬上溜了,免得Ada又纏著她沒完沒了。
沈薔意提著包去了後臺更衣室,換上自己的衣服就又忙不迭跑出歌劇院。
高俞林說得沒錯,的確下著小雨。她站在歌劇院大門口的屋簷下。
英國的天氣總是陰晴不定,即便正處夏天,入了夜,依舊會降溫。尤其現在還下著雨,一陣風颳過,涼意更甚。
沈薔意身著一條簡單的白色吊帶紗裙,長度接近腳踝。裸露在外的肌膚白裡透著緋紅,應該是吹了風的緣故。可她卻一點都不覺得冷。
反而心跳得很快,情緒越發高漲。
緊張、期待、興奮。
趁著高俞林還沒到,她開啟粉餅,往臉上拍了拍補補妝。
頭髮還盤著,但剛剛換衣服太著急,耳邊掉了幾縷碎髮,她隨手別到了耳後。然後又拿出潤唇膏塗了塗嘴唇。
小小的粉餅鏡子中映出她姣好的面容,很淡的妝容,嘴唇是潤透的粉調。
左右照了照,又心血來潮地做了下表情管理,擺出了好幾種笑容。
微笑的,露齒,微眯了眯眼睛的。
實在太做作了,沈薔意自己都笑了。
一邊笑一邊照著鏡子。
就在這時,像是莫名接收到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應,她下意識抬眸看向前方。
她看見從馬路對面的一棟哥特式建築中走出了一個男人。
一名保鏢撐起一把黑傘,盡數籠罩在他的頭頂。好幾個魁梧的黑衣保鏢前後將他擁簇。
他們緩慢前行。
那個男人很高,穿著黑色的長西裝外套,長度到膝蓋。風吹過,西裝邊角微微掀起,也隨著走動輕輕晃盪。
路邊停著一輛加長版的黑色勞斯萊斯幻影,保鏢恭敬拉開車門。
可他卻站著未動。遲遲沒有上車。
雨不斷往下落。明明還是傍晚,天空卻愈發陰沉。
光線昏暗,朦朧的路燈下雨絲如織,似乎起了薄薄的霧,讓這座古老的城市那神秘深沉的味道發酵般濃稠。
黑傘將男人籠罩,隔擋住氤氳光線。即便兩條街道之間隔著的馬路不寬,距離也不遠,可她看不清他的長相,只能望見他頎長的身形,寬闊的肩線,以及架在鼻樑上的一副眼鏡。
沈薔意不是一個美不自知的人,從小到大她不知收穫了多少來自外人讚許傾慕的目光。當然,她也並不是一個自作多情的人,對面的男人不論從哪一方面來看都無疑是非富即貴的頂尖存在,絕美相貌的女人想必見識無數。
可沈薔意就是確定。
他正在看她。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來自那副冰冷鏡片下的一道目光。
審視,強勢,明目張膽。
抽絲剝繭地,滲透著一縷縷空氣,將她層層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