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是秦人而非楚人

七月初三，已是初冬。

樹木上的黃葉被一縷寒風裹挾，落在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蘄年宮內，燭火早已熄滅，只餘白蠟凝固在燭臺。

嬴政側躺在床榻上，一手撐著頭，一手用拇指摩挲著女子柔嫩的臉頰。

酣睡的女子被這舉動攪亂了美夢，蹙起秀眉。

“昨日信誓旦旦與我說一同上朝，現下卻起不來。”

低沉慵懶的輕笑聲自頭頂傳來，楚月凝迷迷糊糊睜開眼。

矜貴的男子手撐著腦袋，墨髮傾瀉，鳳眸含笑，微微天光在背後流淌，一時間宛若天神。

如此美景盡收眼底，楚月凝下意識摸摸嘴角。

還好沒流口水。

見到女子憨態可掬的窘狀，嬴政忍不住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

“現在清醒了嗎？”

“醒了醒了！阿政我們快去上朝吧！”

楚月凝霞飛雙頰，連忙制止某人的誘惑行為。

因為今日是以皇后身份上朝，所以穿著佩飾上更為莊重繁瑣。

在宮女服侍下，花了不少時間才穿戴整齊。

楚月凝看向一旁等待的嬴政，兩人身著同色衣裳，華貴大氣。

嘿嘿，這就是古代版的情侶裝吧！

一進入章臺宮殿內，楚月凝就被那張鳳椅吸引住了。

兩邊扶手上雕刻著振翅欲飛的鳳凰，其餘地方綴滿了鮮豔寶石與黃金飾品，與一旁的龍椅相得益彰。

間隔許久後上朝，楚月凝沒想到有這麼大的驚喜在等著她。

嬴政見楚月凝驚訝地站在原地，牽起她的手一步步走向高臺。

俯瞰著下首百官俯首行禮，楚月凝終於體會到君臨天下、手掌大權的感覺了。

怪不得那麼多人想當皇帝。

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誰不喜歡啊。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趙高尖利的聲音迴盪在大殿中。

行完禮起身的官員們，抬頭便看見上首並立而坐的一對璧人。

紛紛面面相覷，就算陛下再喜愛皇后也不能讓她干政吧？

御史們都坐不住了，一個個爭先恐後上前諫言。

“陛下，後宮怎能幹政？”

“是啊，自古哪有皇后前朝掌權？”

“陛下，三思啊！”

對於群臣的質疑勸誡，嬴政面色絲毫未變，聲音平緩而有力。

“那諸位說說，自古可有拿出畝產萬斤神物的皇后？”

“可有發明造紙術、新農具的皇后？”

“如你們這般未作出多少功績的官員，豈不要辭官回家？”

一句句無法辯駁的話語使眾多御史們啞然失聲。

“既然朕做得了這自古以來第一個皇帝，月凝也做得了第一個執政的皇后。”

嬴政語氣中充滿了不容置疑。

“皇后仁慈，造福天下百姓，實乃我大秦之幸。”

李斯第一個跳出來支援陛下。

“是啊，皇后的功績可流傳百世啊！”

羅大人也不甘示弱，楚大人當皇后，是黎民百姓的福氣啊。

見陛下意已決，皇后又確實為大秦作出了巨大貢獻，百官只能接受這個事實。

最後，楚月凝提出了減輕賦稅的政令。

經過君臣一番商討後製定了新稅法。

將人口稅、徭役及其他雜稅併入田賦中，徵收二分之一的稅收，折算為錢幣、布幣上交官府。

雖看著賦稅並未減少多少，但免除了其他稅收與徭役已大大減輕百姓負擔了。

這也是如今徵稅的最低底線了，畢竟要考慮大秦的實際情況。

楚月凝也不氣餒。

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下朝後，楚月凝還坐在鳳椅上一動不動。

嬴政見狀奇怪，關心道，

“月凝，為何不下來？”

“阿政，我腿軟了，嗚嗚...”

她也沒不想的呀，不要看楚月凝表面上端莊嚴肅，實際上緊張得身體發軟。

雖然她並不是社恐，可是無論是誰，第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下達命令，都很難淡定吧？

聽聞，嬴政忍不住好笑，上前一把將楚月凝抱起。

兩人來到內殿，坐於榻上。

楚月凝這時才全身放鬆下來，只覺得一場朝會下來人都癱了。

“阿政，上朝好累啊！”

“習慣便好。”

嬴政揉揉女子的腰，雲淡風輕道。

“那阿政，你累嗎？”

楚月凝心中溢滿了疼惜。

當初他小小年紀登基，與那些老狐狸周旋，不知受了多少氣。

聽到這個問題，嬴政神情一怔。

好像從未有人關心過他會不會累...

所有人都認為他無所不能、堅不可摧，久而久之，自己也這樣認為。

“沒關係，阿政，有我在，你可以歇一歇，不必強撐。”

見嬴政沒有回答，楚月凝坐起身來，把男子的腦袋靠在自己懷中。

解下沉重的冠冕與髮髻，玉手穿插在墨髮之間，為他緩解疲累。

三日後，減輕賦稅的政令由邸報傳遍了整個大秦。

百姓奔走相告，齊齊歡呼。

皇后的仁慈也隨之聞名遐邇。

百姓並不在乎什麼女子執政，只要能讓他們吃飽飯，那就是好皇帝、好皇后。

泗水郡下相縣，一處破落村子中。

村民們都聚集在糧倉處，原本秋收的喜悅興奮蕩然無存。

這一袋袋沉重的糧食是他們一年的血汗與希望，然而在沉重的賦稅下，只有一小部分屬於他們。

“要是楚國還在就好了。”

人群中一道細微的哀嘆聲幽幽響起，卻也道出了眾人心中所想。

他們已沒有心力去考慮今年的寒冬有無柴火取暖。

現在這麼點糧食還不知冬季有多少人餓死。

“大家聽我說，有好訊息！”

一道少年特有的朝氣嗓音打破了這死氣沉沉、麻木愁苦的氛圍。

“朝廷今年的稅收減少了！”

氣喘吁吁的少年跑到人群中，一屁股坐在地上。

“什麼？”

像是天上掉餡餅般，男女老少們紛紛面露驚喜，一個個圍了上來。

“項小子，快說，今年稅收是多少？”

被拽著衣服的少年也不惱，乾脆利落道。

“還是二分之一，但不會收其他任何稅了。”

聞言失落的眾人一下子激動起來，一共只收二分之一，那就不多了。

要知道往年除了田賦，還要徵收一大筆雜七雜八的稅。

最後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糧食。

官府貪汙肯定是有的，只是他們說得冠冕堂皇，於是也只有把氣憋在心中。

自古民不與官鬥，這裡又山高皇帝遠，能有何辦法呢？

然而，在不斷遭受壓榨後，身為原來楚國的子民，他們愈加懷念故國。

對於大秦的怨恨也不斷累積。

難道因為統一前楚人的身份就區別對待嗎？

一直到官吏們老老實實收完稅，村民們才從不真實感中脫離出來。

“嘿，今年官府的人這麼老實啊！”

“是啊，往年都要多收幾十斤糧食。”

頗有見識的村長解答道，

“現在就一項稅目，折成錢幣，清清楚楚，他們還敢明目張膽做啥？”

“不要命啦？”

頓時，大家都被逗笑。

笑聲中是高興、是期許、是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