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營帳中。

沉懷希獨自一人在裡間準備傷藥,體內忽然湧起一種肝腸寸斷的感覺,他立刻取出命符,看到上面裂痕,便知他娘已死。

這次是徹底的,魂飛魄散!

沉懷希怔愣一瞬,心中並無悲喜,更多的,是如釋重負。

“少主,情況有變,請您立刻隨屬下離開!”

帶著鬼面的黑衣男修從窗外跳進來,一身金丹初期修為讓沉懷希倍感壓力。

外面還有兩個築基期的羽族異人作為護衛,‘保護’他這個練氣八層的少主離開。

“懷希懷希,我給你帶了炙烤鹿腿,你要不要……!

謝景山突然衝進來,沉懷希大驚失色,鬼面男修一個箭步衝過去,抬手就是殺招。

“住手!”

沉懷希拼盡全力掐動手訣,謝景山背後綻開綠色光華。

鬼面男修一掌印在謝景山胸口,卻是沉懷希背後衣衫被強勁氣流衝破,吐血倒地。

“少主!”

鬼面男修驚恐大喊,幸好他看到轉移傷害的法術就撤走大部分力道,不然沉懷希必死無疑。

謝景山踉蹌後退只是輕傷,手裡的鹿腿掉在地上,睜大眼睛不敢置信。

沉懷希後背衣衫破爛,露出猙獰恐怖的傷痕。

他肩胛骨刺穿皮肉,像被生生折斷過,參差不齊。

謝景山心頭巨震,勐的抬頭看向窗外那兩個背生羽翼的異人。

“原來你是……異人!”謝景山聲音顫抖。

沉懷希神色漸冷,“也是鬼族。”

謝景山目瞪口呆,怎麼也沒想到沉懷希的真實身份會這麼複雜,原來江月白真的沒有懷疑錯。

謝景山心痛如絞。

鬼面男修殺氣凜然,“少主,此人不能留,請讓屬下殺了他。”

沉懷希冷笑一聲,“就憑你我,也敢對山海樓唯一的繼承人動手嗎?”

鬼面男修駭然睜眼,再次看向謝景山。

謝景山皺眉,“原來你早就知道我是山海樓……”

這件事,謝景山只跟陸南枝和江月白說過。

沉懷希不理謝景山,“山海樓半步化神的謝天寶最是護短霸道,以山海樓的財力,若是想要你我的命,這修真界便沒有我們容身之處。”

鬼面男修後退半步,“可是……”

沉懷希從儲物袋中取出一瓶丹藥,倒出一粒綠色藥丸走到謝景山面前。

“景山兄,這是忘憂丹,吃下它,你會忘記今日發生的所有事情,這對你我都好。”

謝景山沒動,只是紅著眼瞪視沉懷希。

“所以,你是真的想對江月白下手?故意從我這裡探聽她的事情?你如此做,置我於何地?你可知我是真心將你當做兄弟一般?”

沉懷希眼神暗澹,“這世上親人之間都能痛下殺手,哪有什麼兄弟情?我時間不多,你最好……配合。”

鬼面男修氣勢凜然,逼視謝景山。

謝景山紅著眼自嘲一笑,“我這個人,向來只信自己親眼所見,別人跟我說什麼都保持懷疑態度,下次見面,我記不起今日事,不聽他人言,還叫你懷希之時,希望你不會自慚形穢!”

謝景山拿起沉懷希手上忘憂丹毫不猶豫的吞下,丹藥一入口,他便頭暈目眩,一頭栽倒。

沉懷希趕忙上前托住謝景山,強撐著身體劇痛將他慢慢放在地上。

目光掃到謝景山扣在手中的奪命玉符時,沉懷希童孔震動,心中苦澀。

“景山兄,謝謝你……放過我。”

外面傳來一陣鬥法餘波,鬼面男修出去檢視,急忙催促。

“好像是青囊子前輩那邊出事了,少主快走!”

沉懷希最後看了眼謝景山,離開營帳。

外面全是被驅趕到營帳外養傷的異人,他們見到沉懷希,紛紛支起身子,眼含尊敬的望著他。

“少……沉大哥,您這是要去哪裡?”

有一對麻雀翅膀的少女小雀,雙眼明亮的看著沉懷希。

此時偌大的醫療營地裡,只有她一個人在照顧這些異人傷員。

沉懷希拳頭緊握,心中鈍痛,深知他這一走,秘境裡的事情暴露,這些異人定要被問罪,一個也活不了。

“不好,有元嬰真君朝這邊過來了!”

鬼面男修焦急大喝,兩個築基期的羽族異人突然站出來。

“你帶少主離開,我們留下抵擋片刻。”

沉懷希大驚,剛要拒絕,就被其中一箇中年異人握住手臂。

“你說過,待鬼族復興,定要讓所有異人免受奴役之苦,我信你,我們這些羽族異人都信你,你定要說到做到!”

沉懷希搖頭想要說話,卻像被噎住喉嚨,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無力的承受手臂上的千斤之重。

他是騙他們的,他只是聽從青囊子和他孃的話,騙他們的!

就因為他是異人也是鬼族,才要他去騙他們啊!

他根本不想做什麼少主,他只想做一個普通的天衍宗弟子,和師兄師姐,師弟師妹打打鬧鬧,簡簡單單的結伴修行。

“她還年幼,勞煩少主帶她一起走!”

小雀被推到沉懷希懷中,幾句話的功夫,蒼火真君已經近在遲尺。

“所有人,隨我,助少主脫困!”

特殊的鳥雀啼叫之聲迴盪遠去,羽族異人紛紛從營地各處飛起。

“快走!”

鬼面男修強拉著沉懷希,架起遁光逃離。

沉懷希最終什麼也沒說出口,只能死死拉住小雀的手,看那些異人一個接一個的迎上蒼火真君。

轟!轟!轟!

“阿叔!

火光在黑夜中綻放,刺目蝕心,經久不息。

漫天翎羽在烈火之中,一片片焚盡。

沉懷希忍著淚意,捂住小雀雙眼,看那不斷綻放的火光越來越遠,直至消失。

連續遁逃數個時辰之後,小雀已經哭昏過去,沉懷希揹著她,站在岔路口前。

一邊,是中原大地,安穩富庶,可深藏人海。

一邊,是十萬大山,兇險貧瘠,必危機四伏。

“少主,此時聯絡不到主上和青囊子前輩,我們該往何處去?”鬼面男修問。

沉懷希手臂仍隱隱作痛,帶著一股灼熱燒心的力量,他側目看了眼肩頭的小雀,深吸一口氣,眼神一定,走向十萬大山。

“去,異人國!”

蒼炎之地。

黎九川並不知外界發生何事,秘境入口稍一穩固,他便衝進來,尋著他留在江月白身上那道神唸的痕跡,直奔神寂嶺。

那道神念斷斷續續,讓黎九川心中忐忑。

到了火山下,黎九川一眼看到跪坐在山壁凸起巨石上的趙拂衣,她披頭散髮滿身狼狽。

“江月白呢?”

黎九川順著趙拂衣的目光看向下方洶湧的地煞火海,神魂一蕩,尖銳的耳鳴聲在腦中嗡鳴不休。

“你為什麼不救她?!”

面對黎九川無端指責,趙拂衣平靜抬頭,並不惱怒。

“她……應該沒事。”

黎九川關心則亂,正欲衝下火海,地面忽然震動。

只見火海中央出現一道漩渦,彷若無盡黑洞,以越來越快的速度將洶湧澎湃的地煞火瘋狂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