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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行政樓前的一塊空地集中點過名之後,秋池像往常那樣跟隨著眾人排隊到一樓雜物間裡去領取清潔用品。
最後一個走出雜物間,秋池鎖好門,然後緩緩踏上了指定教學樓的樓梯。
二樓剛過半,就見一個穿著灰紫色呢子大衣的女學生抱著一堆資料快步走下樓來,看見秋池,她先是一愣,緊接著又不動聲色地偷偷打量了他好幾眼。
就快要擦肩而過的時候,女人終於叫住了他:“秋池?”
秋池停下來。
“真是你啊,”那人有點尷尬地笑笑,“剛還怕認錯人了,差點沒敢叫你。”
秋池沒什麼反應,只是客套地:“好久不見,藍茵。”
藍茵無意識地撥了下頭髮:“確實好久沒見了。”
“我剛從隔壁校區過來,來辦個創新專案申請的資料表。”她緩一緩聲,繼續沒話找話,“時間過得還挺快的。”
“我今年……都博三了。”
秋池沒應聲,兩人於是就這麼僵持著。
過了一會兒,秋池才笑笑說:“挺好的。”
“我得幹活了,”他又說,“下次再聊吧。”
他握緊了拖把要往上走,藍茵連忙跟上去幾步,猶豫著再次叫住他:“秋池。”
“你打算一輩子就這樣了嗎?”
藍茵懷裡抱著一大疊資料檔案,就那麼站在他身後一階的樓梯上,靜靜地等待他的答案。
就在此時,有幾個學生急急忙忙地跑上來,像是要趕著去上課。
“麻煩讓讓,”有人開口衝他倆道,“謝謝。”
被打斷後,秋池拿著拖把走到三樓長廊上,藍茵則是讓到了樓梯右側,兩人頓時拉開一段距離。藍茵沒再繼續追問,她又看了秋池一眼,然後說:“那……我先回去了。”
“慢走。”秋池輕聲告別。
秋池一口氣打掃完了四樓和五樓的幾間空教室和樓梯走廊,他做事向來一絲不苟,連不在他職責範圍內的講桌和白板都被擦得鋥亮。
他低頭看一眼時間,這會兒離學生們下課還有十多分鐘,秋池打算先把空教室內的垃圾袋給換了,剩下的就等學生們下課再說。
一路從五樓換到三樓,走到三樓時秋池路過間教室,教室並不大,但四扇窗戶卻大而透亮,窗簾敞開著,能看見裡邊坐滿了人,應該是在上專業課。
秋池無意識地往裡掃了眼,卻正好看見了坐在靠走廊一側窗邊的傅向隅。這人長得顯眼,不用特意去找,就算是在埋在人堆裡,也總是第一二眼就能被注意到。
這麼巧?他愣了一下。
秋池想敲窗戶,但裡邊眼下正在上課,秋池不想那麼冒昧,也怕窗戶一開,教室裡那些學生的注意力便會被驚動,到時候一道道的目光大約都會有意無意地落在自己身上。
於是秋池只好不動聲色地退到了牆邊,慢慢摘下手套,想了想,又拐去洗手間洗了個手,等他洗完手回來的時候,下課鈴剛好響了。
因為下節還有課,只有少數的學生動了,傅向隅沒出來,仍舊坐在座位上,前座那個棕頭髮的女生轉過來同他搭話。
傅向隅看上去一直在微微笑著,態度不差,但也只是愛答不理地聽著。
眼看那個女生似乎並沒有要把頭轉回去的意思,秋池只好咬咬牙走到窗戶前,抬手敲響窗戶,動作很輕。
傅向隅和那個女生一前一後偏過頭,都注意到了他。
秋池沒什麼表情,視線落在傅向隅的鼻尖上,他一隻手拉開窗,另一隻手則從口袋裡摸出那副耳機,遞向傅向隅。
“同學,”他說,“你丟了東西。”
傅向隅看了眼那副耳機,過了一會兒才伸手接過去:“謝謝。”
秋池也沒說多餘的話,還完耳機就走了。
窗戶關上,坐在傅向隅前邊的女生好奇問他:“誒,那個人怎麼知道這耳機是你的呀?”
周圍的幾個學生也紛紛好奇地看了過來。
“你們認識啊隅哥?”坐在傅向隅左手邊的男生緊跟著也開口問,他就住在傅向隅隔壁寢室,說話時語氣裡帶著幾分驚疑,像是不太相信傅向隅會和一個校工來往。
傅向隅沒什麼表情:“不認識。”
“那好奇怪。”
幾人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幾句,話題很快便岔開了。
上課鈴響,教室裡終於又安靜下來。
傅向隅低頭看了眼手機,心裡有種微妙的煩躁感,那人不收他的“報酬”,然後招呼不打一聲就跑來這裡“好心”還東西。
這樣的人傅向隅從小到大見得多了,不用猜都知道,這人不是有所求,就是帶著什麼別有用心的目的刻意接近。
四十五分鐘之後,最後一節課下課,剛打鈴沒多久,一整座教學樓的學生就都走空了。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秋池這才推著垃圾桶去收拾剩餘教室裡的垃圾,早上學生們帶早飯的多,教室前後兩個垃圾桶一般都是滿著的。
收到剛剛三樓那間教室的時候,秋池輕車熟路地彎下腰,正要俯身將那袋垃圾繫好,卻不經意地在那一袋垃圾中間瞥見了一小塊白色的東西。
那是一副耳機,左上角有一點蹭糙的痕跡。剛剛才還出去的東西,他不可能忘。
秋池微微愣了一下,但也只是半秒,很快他就面無表情地繫好了垃圾袋,然後將其丟進了身後那個巨大的垃圾箱。
*
離寒假還有不到一個月,有些課時短的課程已經快要結課了。
傅向隅合上電腦,然後劃掉了便籤內的幾個待辦事項,接著他走出臥室,走到廚房接了杯冰水。
段鑫燁此時才剛上完課回來,倒在沙發上連連打哈欠,他一晚上沒回宿舍,上半夜忙著打桌球,下半夜則去了朋友家打遊戲,結束後一看都七點了,乾脆直接讓朋友送自己回學校上早八。
傅向隅端著杯子,就著拖鞋用腳撥了他一下,段鑫燁識趣地往旁邊讓了讓,眼含淚花抱怨道:“你不知道我們那專業課老師有多傻逼,曠一次課就不讓參加考試了,害我困得都快死了還得奔喪似的回來上課。”
傅向隅沒接話,都蘭學院在教學方面一向嚴格,甚至到了嚴苛的地步,畢竟每年還得靠一些科研成果和學術獎項等指標維持著第一學府的地位,而且對學生嚴苛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在變相地在“討好”學生背後的那些家長。
“政法學月底結課,下週一我們第二組做結課彙報,”傅向隅問,“你們弄好沒有?”
他上上週就已經完成了自己的那部分內容,然後把完成部分和資料模版都放在了臨時發起的小組群裡,組員們回的倒是挺快,一人一句“收到”,結果到今天,群裡還是連片影兒都不見。
傅向隅其實不太願意和人組隊,如果可以,他寧可獨自一人完成,那樣效率和完成質量大機率比這一堆人在那裡磨來磨去要高得多。
但這個作業任務繁重,一堆又煩又折磨人的細節,組隊合作一是可以分擔這種噁心感,二是他也並不樂意看著這些人坐享其成。
段鑫燁像是才想起來,他抓了把頭髮:“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節課我都在夢裡會周公,能把老師的臉跟書名對上就不錯了。”
頓了頓,又道:“不過我記得隔壁彭爍前兩天在網上聯絡了個作業代做,你要是著急的話,乾脆就加點錢讓他這兩天就趕出來。”
傅向隅皺了皺眉,這門課是專業課,老師對他們的考評要求很高,他不太信任網上隨便找的代做水平。
瞥見傅向隅的臉色,段鑫燁乾脆直接發了條訊息,把隔壁宿舍那位組員叫了過來。
彭爍挺自來熟的,一來就往兩人中間擠,大咧咧地說:“我去我怎麼感覺你們這間宿舍比我們那間要大點?採光好像也比我們那邊好。”
“你少放屁,”段鑫燁諷刺道,“頂多也就是個烏龜跟鱉的區別,我房間那個衣櫃窮酸的連我帶來的幾下行李箱都裝不下,浴室水壓還小,洗個破澡給我凍的。”
彭爍笑了笑:“知足吧段少,高中那會兒我媽覺得我活得太開心了,非得給我丟到一個全封閉學校裡去,八人間你敢想象嗎?洗澡都得掐著點。”
段鑫燁沒什麼想象力,因此也不太能共情他:“嘖。你那政法學作業弄得怎麼樣了?”
得知他們要問小組作業的事,彭爍開啟手機:“唔……我看看,我記得好像昨晚那人說已經做好了,我那時正打遊戲呢,就沒點開看。”
說完他就把完成好的那份作業轉發到了群裡。
傅向隅點開看了眼,作業的完成度很高,全部是根據他給出的框架完成的,細節部分也處理的很到位,就連上臺後的彙報稿也給準備好了。
平心而論,如果是他獨自完成這項作業的剩餘部分,完成質量未必有這個人做得好。
段鑫燁也湊過來看了幾眼,他沒怎麼看內容,只知道這人把畫面設計得很漂亮,他攬過彭爍的肩,讚道:“挺不錯的,你小子在哪兒找的人啊?才小几百塊錢,弄的倒是一點不糊弄。”
彭爍笑了笑,說:“那人好像是個校工,部門裡一個學姐給推薦的,說是不管什麼論文作業,都能給代寫。”
“校工?”傅向隅忽然開口。
彭爍聽他感興趣,連忙道:“據說以前也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不知道犯了什麼事兒,估計挺嚴重的,反正是沒讓畢業,後來就乾脆留在學校做校工了。”
段鑫燁也被勾起了好奇心:“犯了什麼事兒啊?嘖,都淪落去掃垃圾了,不至於吧?”
雖說都蘭學校管得嚴,但也就是在學風學紀上費點功夫,來這兒的學生多少都小有背景,就算是真犯了錯,也就是不大不小的一個處分,等差不多了就找個由頭再給摘了,不至於扣著不給畢業。
彭爍知道的也不多,他接過段鑫燁遞過來的煙,又瞥了眼旁邊的傅向隅,沒敢點:“誰知道。”
“反正把這作業弄完了就行了,”彭爍用手肘碰段鑫燁,邀請道,“去不去我們宿舍玩?亦楊買了酒,一冰箱呢。”
段鑫燁繼續打哈欠:“不去,我再不睡就猝死了。”
“真不去?”彭爍說,“年輕人,差這一時半會兒的睡眠嗎?”
“我真快死了大哥。”
“好吧,”彭爍有點失落,“那我先回去了。”
說完他站起身,剛要走,卻聽傅向隅忽然又問:“那個人叫什麼?”
彭爍呆了一下,像是沒想到他會對這事感興趣,想了想,回答說:“好像是姓秋吧,這姓還挺少見的,不過我也沒跟他多聊,這人不怎麼接我的話茬,說話公事公辦的,有點無聊。”
“怎麼?”彭爍好奇道,“隅哥你也聽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