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南星驀地抬頭看向他,臉上一片羞惱,

“顧淮之,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刻薄?……”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態度。”顧淮之手指捻著軟塌一角墜落的流蘇,眼底一片晦暗,“想罵我的時候直呼我的大名,上次求我放過你的時候喊我顧先生……許南星,在這種事上你倒是拎得清!”

“我……”

許南星想解釋,卻見倚在軟枕上的人倏然起身,她急忙站起來,一把拉住男人的胳膊,

“你別走!”

聲音不大,嬌軟甜糯,雖然有些著急但卻還是像撒嬌。

顧淮之垂目掃了一眼捏在自己小臂上的手,細長白皙,指甲乾淨,在燈光下透著晶亮的折射面,掌心的溫度也不冷不熱地熨貼著他的身體。

手的主人仰著明媚的臉,眉目間輕輕蹙起,欲言又止。

他在心裡嘆了口氣,自己最受不得她這個樣子,這副昳麗的長相吐出那樣軟糯的聲音才一點點地走進了他的心裡……

“保姆上來送東西,你要跟我一起去拿嗎?”

許南星這才察覺門外好像是有腳步聲從樓梯那邊傳過來,她尷尬地鬆開手,又坐回了矮榻上。

顧淮之開啟門,陳明曦已經走到了門口。

“顧先生,我端進去吧,別燙著您。”

“不用,給我吧!”顧淮之伸手接過托盤,見她還穿著剛剛的睡裙和外套,不知是忙碌的還是怎的,外套的領口大敞著,隱約還能看到睡裙裡若隱若現的風情。

淡淡的嫌惡浮現在眼底。

陳明曦透過門的縫隙只看到女人裸露的小腿,她立在那裡心底的情緒翻湧不停,想再多看幾眼,卻突然聽到顧淮之的聲音,

“上次說的證據進行得還順利?”

陳明曦愣怔了片刻,訕笑道,“還沒聯絡上沈小姐。”

顧淮之笑著點了點頭,“好,下去休息吧,不用再上來了。”

說完人已進門。

厚重的雕花門在眼前合上,陳明曦眼中的嫉妒似要冒出身體。她是想要過好日子,可她也想要這個男人。

兩樣東西,她都不想放過。

聽見房間裡女人隱約的說話聲,她掏出手機發了個資訊給沈如珍,這才轉身下樓。

許南星坐在那裡,手指無措地揪著矮榻的邊緣,隱隱聽見門口有女人說話的聲音,不知是不是剛剛樓下的那個女孩子。

她當時窩在顧淮之的懷裡,只看到女孩隱約的輪廓,看起來有點兒說不上來的感覺。

顧淮之端著薑糖水回到矮榻,把托盤放到一邊的桌子上,將碗遞給她,

“喝了,驅寒的。”

許南星看著那碗姜水,腦中驀然想起借傘那次自己淋了雨,她並未在意,上完課出來便看到桌子上放了一碗冒著熱氣的薑糖水,保姆英姐說是顧先生交代的。

她喝了那碗姜水,雖入口辛辣,到最後嘴裡卻只留下一片甘甜。她在那一刻忽然發覺,自己的心一點一點地沉溺了進去。

沉溺在這個男人不經意的關注裡。

熱氣氤氳了眼眶,許南星眨了眨眼,感覺一股酸澀又湧了上來,她討厭自己沒出息,總是在他面前掉眼淚,可她真的控制不住。

盧驪雪說過她,眼窩子太淺,腦袋瓜子也一根筋。

許南星想想,說的真對。自己當初但凡用點兒別的手段,也能從顧淮之這裡討到好處,何必非得走沈如珍那條路,反而傷害了顧淮之,弄得兩敗俱傷。

顧淮之看她一直盯著薑糖水不吭聲,以為她是在鬧脾氣,收回手要將碗放到一邊。

卻不料許南星忽然伸手來搶,一碗滾熱的湯水全都潑在了那瓷白的胳膊上,他的手也跟著被灼燙了一下。

許南星驚呼了一聲,自己的胳膊一片赤紅,卻先去看他的手,

“我不是故意的,要不要緊……”

話未說完,人已經被抱起。

許南星著急地撥弄他的胳膊,要去看他被燙傷的手,卻被顧淮之制住,頭朝下地抱到了浴室。

冰涼的水流劃過手臂,暫時帶走了灼熱的刺痛,許南星看向捏著自己手腕的手,已經比剛剛更加的紅,她心中焦急,開口道,

“我自己來,你的手也燙到了,你快衝一衝。”

顧淮之臉色並不好看,好看英挺的眉緊緊地皺著,許南星見他絲毫未動,拿另一隻手去拽他的手。

“消停點兒!”

男人低聲的呵斥並未阻攔得住許南星,她仍然倔強地想去讓他被燙傷的手儘快得到紓解,糾纏掙扎間,水流因為忽然的干涉變了流水的路徑,朝著兩人身上噴濺了過去,幾番掙扎未果,搞得兩個人身上全都水淋淋的。

許南星仍然未放棄,再一次伸手過去。

卻在觸到男人手臂的瞬間被他摁住,後背和沒受傷的那隻手臂一齊靠到了身後的鏡子上。這個角度,許南星能清楚的看到顧淮之的神色,男人眼底的晦暗如深海般暗流湧動,攪著好看的漩渦吸引夜航的旅人陷入其中。

又似林中的猛獸,看到心儀的獵物,等待時機,一擊即中。

這一次她不敢再動,小心翼翼地呼吸,生怕近在咫尺的顧淮之會一口咬過來,了結了她。

冰涼的水流已經將被燙傷的手臂鎮的又麻又木,手腕也被他鉗得生疼,胸口的衣襟濡溼一片,粘膩膩的貼在身上,說不出的難受。

許南星皺了皺眉,嘴角也微微撇起,小聲的跟顧淮之商量,

“你這樣我難受,放……”

話還沒說完,顧淮之便鬆開了她,又去看她被燙傷的手。

許南星小心斟酌道,

“你的手……”

“你要是消停點兒我的手能這樣?……”

顧淮之冷冷地撇過來一眼,許南星委屈的紅了眼眶。

她剛剛以為顧淮之是要去倒掉才去搶的。

囁嚅著開口,開口的聲音又含了哽咽,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顧淮之看她委屈的樣子,無聲的嘆了口氣,時隔這麼久再見的這幾次她好像特別的愛哭,委委屈屈的看著就煩躁,就想把她摁在身下狠狠的打一頓才好。

“許南星,我這個人並不是憐香惜玉的人,哭哭啼啼這套在我這並不好用,你如果是為了讓我心軟,那你的算盤打錯了。”

冷硬的話說出口,許南星硬生生地逼回了眼眶裡的淚。

想滑下洗手檯,另一隻手臂還被他捏在手裡。

她拽,他便緊握。

一時間兩人又僵在了那裡,手腕處的肉已經被捏得變了形,痠疼痠疼的,許南星的火氣從心口燒了上來,她不管不顧的用另一隻手朝著顧淮之的身上打了過去,嘴裡除了不停地罵他,還在他脖子和胸口撕咬著。

許南星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他又誤解自己。她明明就是怕他把那碗她想喝的姜水倒掉,別的什麼都沒想過,卻要被他這麼說。

眼淚又止不住地往外冒,她不想哭,可就是控制不住。

顧淮之躲都未躲,任由她朝自己身上廝打。

直到她哭累了,也打累了,他才鬆開她走了出去。

許南星靠在鏡子上,如同被抽空了靈魂般木然地坐在那裡,直到顧淮之去而復返,將一疊衣服扔在了她旁邊。

“洗澡,換衣服,胳膊別沾熱水。”

“你去哪?”

顧淮之停下腳步,迴轉過身體看向她,

“你這樣問,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在邀請我?……”

許南星閉了閉眼,又是這副冷冰冰的樣子,明明剛剛對著樓下那個女孩子他都是笑著的,為什麼對她卻是這個樣子。

可是,他以前並不是這樣的。

以前的他雖然也對人有些冷淡,卻並不冷漠。

原來,那件事不止改變了她,也改變了他。

“顧淮之,我們一定要變成這樣的關係嗎?你狠狠的羞辱,我卑微的承受?……這樣……你會覺得心裡好受些嗎?……”

許南星呢喃開口,

“你以為我好過嗎?只從那件事之後,我幾乎每天都被自責包圍,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解決辦法,我偏偏選了最難走的一條。可顧淮之,直到今天我都不確定你當時對我是一時的歡喜還是真心的喜歡,我又怎麼能跟你開口求你幫我。”

“所以,你選擇相信沈如珍?你覺得她能幫你?……”顧淮之斂下眉目,視線定格在許南星的臉上,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偷拍的那些照片公佈出去,對你對我會有多大的影響?”

“我知道。”

“你知道,可你仍然做了。所以,這是你在預料到所有最壞的結果之後做出的決定,你就應該受到懲罰。”

許南星悲慼的開口,“我受到的懲罰還不夠多嗎?我媽媽離開了我,我失去了作為少女最珍貴的東西,我還失去了……失去了……”

她眼睛看著他,卻再也說不下去。

心裡想說的是自己喜歡的人,卻發覺自己沒有資格說喜歡兩個字,摻雜了算計和心機那並不能算喜歡。

壓制不住的情緒讓她的整個人都有些發抖,她不想如此的難堪,抖著腿滑下洗手檯,背轉過身體故作平靜般道,

“我要洗澡,你出去吧。”

顧淮之面色沉沉地看著她的背影,半晌,才轉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