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棠抱著奶糰子行至一處院落,匾上寫著“恆熙堂”三個大字,楠木的院門足足是她那小院的兩倍大。

沿著青石路往裡,幾棵石榴樹中央坐落著五間屋子,正中間的堂屋外有婢子替蘇棠掀開硃紅色的門簾:“蘇姨娘請。”

“妾身給世子妃請安。”蘇棠規矩行禮。

上座的華服女子皓腕輕抬,唇角勾起一抹和善的弧度:“不必多禮。我養病月餘,咱們也好久沒見了。安兒時常唸叨著妹妹呢。”

此女正是蕭景榕的正妻葉舒雲,鴻臚寺卿嫡女,相貌還只算清秀,但行動作派間名門閨秀的氣場並非一般人能效仿。

蘇棠從未受到過這位主母的為難,所以對她印象不錯。

葉舒雲看見蘇棠的瞬間眸光微變,但很快恢復如常。

她輕輕招手:“姩姐兒來,和你哥哥一起吃點心。”

旁邊的矮几上坐著一個姿態端方,小大人模樣的男娃娃,想必那就是葉舒雲生的嫡長子蕭韶安,今年三歲半。

姩姩正要跑過去,蘇棠拉住她:“母親和哥哥送你點心吃,你該說什麼?”

奶糰子頓住腳步,歪歪扭扭學著大人的樣子行禮:“姩姩謝,母親,謝,哥哥。”

蘇棠滿意地點點頭,她是不會慣出一個熊孩子的。

上座的葉舒雲略微吃驚地看了一眼教育孩子的蘇棠,復又笑道:“姩姐兒真乖。”

很快屋內一片其樂融融被一道嬌柔的女聲打破:“給世子妃娘娘請安,妾身來得不算晚吧?”

進來的女子約莫十六七歲,面容嬌俏,身量纖細,一對梨渦說話間若隱若現。

“無妨,賜座吧。”葉舒雲仍是那副和婉的樣子,只是眼底的光略沉了沉。

蘇棠緊接著起身行禮:“妾身見過側夫人。”

仇錦月,蕭景榕新納的側夫人。雖比不得正妻,也是記在冊子上,正兒八經用轎子娶進來的,比她這種侍妾地位高了不少。

聽小丫鬟們八卦,算上回門那三日,蕭景榕一連十天都宿在她那處,榮寵非常。

仇錦月輕飄飄地打量蘇棠兩眼:“你就是蘇姨娘吧?”

許是見她姿色尋常,仇錦月眼底的輕蔑毫不掩飾。

“是。”蘇棠低著頭嘴角一抽。

說來兩人之前也是打過照面的,怎麼她倒表現得好像第一次見面似的。就差把“我沒把你放在眼裡”幾個字寫臉上了。

“聽說你有個女兒?”仇錦月放下手中的茶盞,黛眉輕挑。

蘇棠朝奶糰子招招手:“姩姩,來見過側夫人。”

仇錦月掐了一把姩姩的小臉,倒是比對著蘇棠的神情緩和許多。

只是姩姩不大樂意親近她,窩在蘇棠懷裡不情不願地問了聲好。

仇錦月卻並無惱意,而是一反常態地取下自己脖子上的麒麟金鎖,掛在姩姩脖子上,“這是給你的見面禮。”

且不說金鎖本身,單論上面鑲著的那兩顆紅燦燦的寶珠,看著就應當價值不菲。

蘇棠記得如意鎖的寓意是為驅邪避災,貴族小姐們從週歲時戴上,除非繩頭斷裂,輕易不會摘下,更別提送人,否則便是破壞運道。

仇錦月把自己不離身的如意鎖給一個侍妾生的女兒,實在不合常理。

蘇棠直覺不對,只得婉言推拒:“側夫人此禮過於貴重,實在折煞妾身和姩姩。”

仇錦月嗤笑一聲:“此物雖不多見,於我卻不算難得。我既賞得起,只受著便是。”

蘇棠抿唇,仍是想拒絕。

眼見局面僵持,葉舒雲不疾不徐地開口:“這是你陪嫁的物件兒,你將來有了孩子,自然是要留給她的,不然該道你這個當孃的偏心了。再者姩姩的如意鎖早便吩咐金匠打好了,只等她生辰時便戴上。你有這份心便足矣,世子若是知曉也自當欣慰。”

蘇棠向葉舒雲投去感激的目光,又連忙將金鎖還給仇錦月:“世子妃說得是,側夫人待姩姩的好,妾身和姩姩感激涕零,只是這如意鎖彌足珍貴,還望側夫人收回,否則妾身必定寢食難安。”

仇錦月先是抬頭朝葉舒雲看了一眼,這才轉過頭接過蘇棠手裡的金鎖,留下一句模稜兩可的話:“也罷,且看緣分吧。你也別拘著禮了。”

蘇棠這才敢挪動發酸的腿坐回椅子上。

葉舒雲之後也不過說了幾句大家和睦相處,伺候好世子的官話,就藉口服藥,打發走了她們。

姩姩則被留下跟著蕭韶安一起到偏房玩,說是午膳前讓奶孃送她回去。

待到蘇棠等人離開恆熙堂,丫鬟荷露給葉舒雲遞上藥碗,“近來南境動盪,世子看重仇孟海,世子妃此番攔了仇氏,她心中怕是記恨。”

葉舒雲攪弄著黑漆漆的藥汁,並未正面回答:“你不覺得蘇氏與往常不同嗎?她那貪財好利的性子,竟也捨得下這樣的好東西了。”

荷露點頭:“是了,奴婢看她的打扮氣度也與往常不同,世子突然留宿怕也是這個緣故。”

“不止如此,你何曾見過她教育孩子要懂事知禮?若非我生了哥兒之後身子一直不好,世子是想把姩姐兒養到我名下的。”

“難道她是覺察到了仇氏的打算?所以才這般行事?”

葉舒雲雙眸微斂:“不論如何,此事世子還未拍板,就尚有餘地,也不必事事順著仇氏,她不是個安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