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魯諾先生想過很多種可能。

比如說林奇願意和他結盟,但是要提出一些比較苛刻的條件。

又或者林奇假裝不同意,而他則逐步地增加籌碼,最後讓他動搖。

在傑魯諾先生看來,自己手裡的這些材料足夠讓林奇認清現在的情況!

所有的一切不確定,實際上都是為了更進一步地索要利益。

但是這一刻,林奇的回答推翻了他所有的想象與猜測,當他用很隨意的口氣,像是在“今天天氣不錯”那樣隨便地回絕了他時,傑魯諾先生就知道林奇的立場不會改變了。

他知道,他能夠感覺得出林奇態度的堅決,而這也很奇怪,林奇表現的……並不是這樣的人。

他總是在不斷地追逐利益,至少傑魯諾先生自己認為是這樣,他關注過林奇的發家史,知道林奇是怎麼賺到第一筆錢的。

一個能為財富踐踏法律的商人才有資格稱作為資本家,而那些恪守法律不敢越線的,頂多就是愚蠢的商人。。

這樣一個資本家,他怎麼會拒絕如此可觀的利益,而選擇最沒有意義的決定?

老實說,他不太懂。

“你認為這些毀不掉他?”,傑魯諾先生覺得,或許這就是答案。

林奇認為這些相片不會動搖總統先生的權力根基,所以他才能顯得如此不經思考地給出一個不那麼符合現在情況的答案。

林奇又看了一眼那些相片,“不,你能毀掉他。”

還是那種該死的語氣,就像是又說了一句“晚上好”一樣,這種沒有什麼起伏的句子讓傑魯諾先生有些噁心。

鄧肯家族雖然現在正處於劣勢當中,可實際上他們還沒有到什麼都做不了的地步。

他們依舊可以發動起可怕的輿論攻勢,然後創造各種機會,卷挾民眾以“民意”的方式表達自己的訴求。

民眾們很蠢……這句話經常說,因為民眾們真的很蠢,他們總是相信自己看見的,聽見的,而忽略這些他們能看見的,能聽見的,是有些人需要他們看見這些,聽見這些。

你要說底層民眾沒有思考能力,顯然這是很荒謬且不負責任的觀點,至少在“被害妄想”和“陰謀論調”方面,底層民眾有著非常可靠的思維發散能力。

他們能從總統夫人養的一條狗聯想到蓋弗拉皇帝遇害,並且還能用一些臆想的全套證據來佐證自己所有的猜測。

但這些都無法改變這一點,底層的民眾,很蠢。

只要特魯曼先生想要把這些相片放出來,那麼聯邦一定會因為這些相片而掀起海嘯!

他們不打算坐在談判桌邊按照規則進行攻防了,因為他們意識到在聯邦政府的規則裡,他們永遠都贏不了。

他們必須跳出這個規則來,然後才有機會從盤外找到一些可以使勁的地方。

只要他們能豁得出去,總統先生必然會遭遇他從政以來的最大危機。

林奇也認可了這點,恰恰就是這一點讓特魯曼先生有些困惑。

他看著林奇,眼眶中充滿了困惑,“我不太明白,你是總統的核心支持者……。”

林奇抿了抿嘴,“我作為一名聯邦公民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事情,給他投票,以及讓更多人給他投票。”

“但這不一定意味著我給他投了票,我給他捐了錢,我就必須無條件擁護他的一切。”

“傑魯諾先生,你是一個聰明人,你應該知道大家對他的評價,在上一次大選前……”

傑魯諾先生有些恍惚起來,他在回憶著不久之前的過去,四年前,他們怎麼說來著?

啊,對了,他們說總統先生並不適合這個位置,進步黨黨內已經有了新的,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並打算讓對方獲得總統這個位置。

但是總統先生改變了最終的結果,所有人都成為了陪跑,他獲得了最終的勝利。

在這個過程中,“過於保守”是人們對他的評價,登臺前的很多演講,登臺後的很多施政綱領,實際上都不能叫人們滿意。

這是一個新舊時代衝突的核心,人們需要更激進的東西來否定之前的一切,所以他做得不是很好,至少在這方面。

他是激進派中的保守派,很多時候需要大跨步向前的時候,他始終溫吞地發展讓很多人都操碎了心,其中包括了特魯曼先生。

他不像是那種“領導者”的聯邦總統,總是站在巨浪之上為民眾們指明方向。

他是那種“合眾意志類”的聯邦總統,民眾們的民意沸騰之後,他才會順從民意作出選擇。

直到最近幾年,這種情況才逐漸的好轉,但……

傑魯諾先生的表情很微妙,他怎麼也想不到作為總統先生的核心支持者的林奇,居然會……表現出不那麼支援他的情況。

可轉念又一想,就覺得這一切都是……如此地正常,因為他是資本家。

一個合格的資本家從來都不會因為“我喜歡”而去做某件事,他們做事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資本家和資本的本質——“利益需要我去這麼做!”

傑魯諾先生撇了撇嘴,歪了一下頭,“好吧,看起來我拿著它來找你的時候,顯然是高估了它的價值。”

他把相片收了起來,隨後有些好奇,“既然他對你來說並沒有那麼重要,為什麼我們不能合作?”

林奇的回答依舊是那麼的簡單,直接,“因為你也會輸。”

“傑魯諾先生,你是一名出色的商人,甚至是可以說是一名出色的政客,但你並沒有把某一方面做到你能做到的極致。”

“在商業方面,鄧肯家族呆板充滿了危險的經營模式已經很多年沒有變過了,你甚至都沒有把精力放在它的改變上。”

“你可能會告訴我,你嘗試了很多次產業的轉型和升級……”,林奇說這句話的時候,傑魯諾先生剛好準備開口反駁他。

他就那麼微微半張著嘴,有些愕然的看著林奇,又閉上了嘴。

“真正的商人,或者資本家,從來都不會因為某幾次的失敗就讓我們對時代發出的挑戰不戰而退,傑魯諾先生,我們應該迎上時代對我們發出的挑戰,然後戰勝它。”

“哪怕數再多次也不會退縮!”

聽著林奇的話,傑魯諾先生的內心有些……他不知道那是什麼,可能是後悔。

鄧肯家族目前最大的問題就是產業轉型和升級沒有做好,如果他們前些年就做好了這些,現在就不會這麼地狼狽。

說到底,他們是被整個新時代的經營模式丟下了。

他們佔據了各行各業中相對肥美的資源,可是自己卻沒有相應的能力,面對來自資本社會一次又一次的挑戰,他們在缺少能力的同時又不願意放棄,最終只能使用盤外招。

傑魯諾先生眉頭微微抖動了幾下,他很想反駁林奇,但事實卻不允許他那麼做!

可林奇的話還沒有說完!

“再進一步,你是一名出色的政客,傑魯諾先生。”

“我聽說聯邦的國會議員曾經一度的都以‘我和傑魯諾先生是朋友’而自豪,每個人都覺得你是一個大人物,每個人都以和你認識為傲。”

“就連一些不那麼合適的提案,在你的操作下都能順利的透過國會最難的投票環節,至少在這點上,你比總統先生,比兩黨委員會主席都更具有影響力……”

傑魯諾先生的嘴角微微上挑,“這是大家對我的厚愛……”

林奇抬起手阻止了他的話,“但是你並不是一名真的政客,傑魯諾先生!”

他的表情有些好笑,有些惋惜,又有些……反正充滿了很多的東西,那笑容有些刺眼,讓傑魯諾先生心裡有些不舒服,就像是在嘲笑他一樣。

“傑魯諾先生,你不是一名政客,你不是國會議員,不是州長,不是總統先生,但是你卻擁有媲美他們的影響力。”

“同時你還是一個……不那麼成功的資本家,你知道嗎?”

“也許在你看來你很具有優勢的一面,恰恰是你最失敗的地方。”

“最不專業的資本家和最不合格的政客合體在一起,鄧肯家族在你扭曲畸形的影響力下已經完全的喪失了發展前進的動力。”

“你越是掙扎,越是渴望拯救這個家族,你所得到的,也越是你無法承受的。”

“有時候你明明很努力的去做了,但是結果卻不是那麼的積極正面!”

“總統先生不是勝利者,你也不是贏家……”

林奇說著笑了笑,走上前伸出手,和有些失去面部表情管理能力的傑魯諾先生握了握手,“很高興你能聽我說這麼多,至少在我看來,除去你在這兩方面的失敗之外,其他方面你還是很成功的,至少你很有修養,也是一名紳士!”

“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我們應該不會再見面了,那麼我們之間還有其他什麼事情需要彼此瞭解一下的嗎?”

“如果沒有……那麼時間不早了,我應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