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介木架子幹嘛用的,你們平時還擺攤乾燒烤?”

“嘿嘿,貴客您真是好眼力,這確實是我們平日裡燒肉用的。”

“今兒能烤嗎?這架子夠大的,別說是烤雞了,烤全羊都夠了。”

劉永祿跟著一行人漫步在死骨灘塗,他走在中間,前面有獨眼麥克領路,其他幾人推著車跟在後面,意思是怕劉永祿中途逃跑。

但他們多慮了,劉永祿完全沒往逃跑的路上想,他反而覺得自己身份挺尊貴,這幫人伺候的還挺周到。

他揹著手左顧右盼,一副欽差巡視的派頭,看見了土路兩邊立起來的木架子還饒有興趣地停下研究了一番。

他停下研究的這空擋,眾人面前又爬出了幾隻螃蟹,獨眼麥克還是照舊等他們先走,不敢有絲毫僭越。

“大哥,你們這螃蟹挺多的啊……平時總吃吧?嫩麼樣?肥嗎?”

麥克臉上難得露出敬畏神色,緊張地轉過頭低聲說道:“當然沒吃過,別亂說話。”

“沒吃過?長嫩麼大楞沒吃過螃蟹?大哥你海鮮過敏?”

麥克惡狠狠地盯著劉永祿,寬大的髒兮兮麻袍下不自然地抖動著。

“一會兒你能給我蒸(teng一聲)兩隻嗎,我嚐嚐嘛味兒的。”劉永祿躍躍欲試,伏低身子就準備抓螃蟹。

而他身後的眾人就像受到了極大的侮辱一般,紛紛抽出了匕首,只等著麥克一聲令下就把眼前的狂徒砍為碎塊。

麥克表情也不自然,但想到劉永祿口袋裡的古遺物,又微微搖了搖頭,示意眾人收起武器。

他在族內地位不俗,能接觸到其他族人接觸不到的禁忌知識。

古遺物都是不知名神祇留下的偉大造物,每一件身上都蘊含了神明意志和超凡知識,他們既能給愚昧凡人帶來厄運,也能給他們帶來力量。

他也不清楚眼前狂徒手中的古遺物具備什麼樣的力量,貿然動手很可能會惹怒那位神明,給村子降下災禍。

他不動聲色地從口袋裡拿出兩截手指偷偷丟進草叢,螃蟹們追著手指很快消失在了土路上。

劉永祿沒舉著火把照明,螃蟹跑的又快,試著抓了兩次都撲了個空,只能悻悻而歸。

一行人又走了二十多分鐘才最終來到了一處村落。

村門口左右兩旁各插著三四根火形木架,低矮的木質房屋建在後面,村口還插著一個木牌,上面寫著“伊美爾家族領地”。

“這一片都是你們家的?”劉永祿比劃著。

“都是,整個死骨灘塗。”

“嚯,夠闊的。”

劉永祿這一路走馬觀花可不是純好奇,他也沒忘了正事,自己幹嘛來了?不是調查邪教徒的事嘛。

此時聽說這個村裡住的是一個家族,劉永祿心裡一翻個兒,第一感覺是找錯地方了,但細一想又覺得可疑。

這麼一大村子人都一個姓?沒外地人?肯定不可能啊,就算是近親結婚人也不夠用的,說不定他們就是把拐來的人偷偷運進來了。

對,肯定是這麼回事,哪個邪教也不可能大張旗鼓地立著招牌說自己是邪教吧,肯定得有個掩護,這個家族很可能就是一個窩點。

想到這他快走了幾步,和獨眼麥克算肩並肩了,村裡的土路旁架著火堆,他現在不需要對方照明也能看見道,不等麥克領路他先信馬由韁地逛起來了。

此時已是深夜,村裡沒見有什麼人影,連狗叫聲都聽不到,靜悄悄的。

劉永祿有社群服務的經驗,從房門口一過就知道這家裡有沒有人,有幾口人,轉了一圈他一估摸,村子規模不算小,幾百人,更印證了他內心的想法。

這村很古怪啊,村周圍沒耕地,就算有個走私酒也未必養活的了那麼多人。

更何況剛才運送的物資他也檢查過,大部分都是日用品,零星有些調味料,這些人平時吃什麼呢?

“貴客,裡面坐吧。”

獨眼麥克也有點搞不清劉永祿的精神狀態,來這談私酒買賣?

他可不信這套鬼說辭,對方擺明了是衝著自己背後的那位神明來的,就是摸不清他什麼意圖。

眾人進了一個倉庫,倉庫裡堆著釀酒用的幹小麥,還有不少木桶,看來這裡就是村裡的私釀工廠。

麥克讓手下人拖了幾個木箱子過來,眾人往箱子上一坐,齊齊看向劉永祿,只等他開口。

“那嘛!大當家的,初來貴寶地,想跟你們做樁買賣。”劉永祿咳了一聲把闖關東里看來的臺詞用上了。

但他說完,麥克包括他手底下那幾個人還是沒說話,都直勾勾地看著他。

嘛意思?聽不懂?

“你們這酒嫩麼賣點,我惦著買點,我平時也愛喝酒,每頓飯都喝個二兩三兩的。”

還是沒回話,空氣如凝滯了一般,倉庫很大,村子又沒通電,只點著幾盞煤油燈,巨大的黑暗彷佛要把劉永祿吞噬一般。

“聽不懂人話是嘛!你們幾個能不能主事,不能主事把能主事的喊來!”

劉永祿心想只剩下發狠這一條路了,站起身就往外走,但他剛邁開腿就有兩個村民站起來擋住了他的去路。

“媽的!”

劉永祿一掏口袋把黑石拿出來了,拿出來後他也愣了一下,拿錯了,又趕緊放回去掏槍。

一看到劉永祿手中的黑石,麥克終於開口了:

“貴客,坐吧,你有什麼事就直說。”

嘿,還真給他們唬住了。

劉永祿使勁繃著臉盯著對方,這次他學聰明瞭,自己說話人家不搭理,那自己也不說話,看誰先憋不住。

空氣再次停滯,兩分鐘後還是麥克先開了口:

“您有什麼要說的嗎?

或者是您聆聽的神諭有什麼要轉達的嗎?

把您帶到這已經是我對您的最高禮遇,如果是普通人,恐怕早在河邊就已成了我們口中的聖餐。”

神諭?聖餐?什麼亂七八糟的。

劉永祿先是一愣,後又是一喜,看來自己找對地方了,這群傢伙果然和邪教徒有關係!

心裡踏實後他又開始琢磨,怎麼套他們話呢?

調查邪教徒,自己總得調查出名堂來啊,到底信的嘛,幹過多少缺德事,自己都得和接線員姐姐說清楚。

先問問他們那個神吧,不知道和馬車伕約翰的鼠疫故事有沒有關係。

“幾百前年鬧鼠疫,那時我就惦著來了,只是吧……晚來了幾百年,沒趕上那撥兒。”

劉永祿想到了和帕特里克打交道時的情況,在神棍面前有時候就不能說人話!

“哼,虛偽的辯解,那時沼地是地獄入口。

我們是被所有神拋棄的子民,他們看著我們自生自滅,腐爛發臭,那時只有我主向我們傳達了神諭,讓我們得以保留性命,繁衍生息。”

麥克眼神兇狠,臉上的鐵屑色斑點都跟著扯動,格外駭人。

“你信的介神靈嘛?別是野狐禪糊弄人的吧?”

劉永祿冷笑搖頭,他使的是激將法。

麥克身邊的幾個族人立刻從箱子上坐了起來,頭前的幾個直接掏出了匕首,劉永祿卻巋然不動,只是冷笑著看著眾人。

“哼,偽神的信徒只會口出狂言。

而偉大古老的巴薩坦卻可以用無所不知的扭曲之眼為我們指明方向。”

麥克一抬手擋住族人,冷哼道。

“嘛玩意兒?指明方向?就是算命唄?”

“地獄入口當時滿是死屍和攜帶著瘟疫的人群,是巴薩坦聽到了族人們的召喚,並締結了契約,幫我們來到死骨灘塗,這塊應許之地。”

“就指個路?你們就一直念著他的好?”

“你如果繼續嘴硬下去,我不介意讓族人帶你感受一下烈火與泥漿帶來的煎熬折磨,不管你信奉是哪位偽神,我們都不在乎。”

劉永祿一看激將法也激到頭了,對方不像能透露出更多情報的樣子,就換了個話題。

“要說算命我也行啊,不信我給你算一卦。”

劉永祿兩隻腳搭在充當茶几的大木箱上,挖著鼻孔說道。

“你要占卜?我倒想看看。”

剛才扯帆布的青年走到近前,掏出匕首狠狠插在木箱上上:

“但你如果算的不準,今天把你半熟骨肉取下來的主祭人,就是我了。”

“行,沒問題,不過我算卦有個毛病,旁邊不能有人看著,你們要算也行,得一個個來。”

算卦具體是什麼意思,其實伊美爾家族的人也不知道,但想必和占卜應該差不離,這恐怕也是這個狂徒信奉之神的特殊語言。

青年看到麥克朝他微微點頭就坐到了劉永祿對面。

“等會兒……我得做點準備工作,你們平時拜神也那麼兒戲的嗎?”

劉永祿微微欠身,坐直了身子。

“可以,不過你跑不了。”麥克一揮手帶著族人出了倉庫。

劉永祿一看人走了,趕緊從箱子上竄起來,他先在角落裡找了個破瓶子從牆角最顯眼的大木桶裡灌滿一整瓶血紅色液體。

然後又掰了塊木板,木板上寫上“沒有”,把木板往箱子上一扣,再把血紅色的液體藏進袍子。

灌酒是為了調查取樣,防止總部不信自己的話。而木板則是待會兒算命用的小手段。

做好了準備工作他才清了清嗓子,喊了一聲:

“頭一位,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