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里大隊那個四面透風的老屋夏熱冬涼,昨天一場雨,整間屋子都潮溼得不行,不時還有老鼠大搖大擺的走過。

王雪縮在稻草堆裡,又餓又累,頭暈目眩。她額頭上有一塊凝固的血汙,因為用草木灰止過血,她的整張臉都灰撲撲的。

她昨天被付愛國打暈之後再醒來便在這裡了,除了吃飯的時候,她的嘴一直被堵著。

從昨天到今天,她只吃了一個涼透的窩窩頭。

她覺得自己快死了。

付愛國就在她不遠處,焦躁的掰著一截枯枝。他和他們說好了的,就在這兒等著,會有人來接他們和老牛家的小子。

可定好的時間是昨兒半夜,到現在還沒人來。

牛大爺來給他們送了倆窩窩頭,卻對什麼時候走一無所知。

他只能等。

他們只能等。

……

“……一直都是我一個人,不過我走的時候沒去別的屋子看過,所以其實我也不知道王雪到底在不在廢品站裡。”

林念禾靠在枕頭上,說完話就大爺似的張開嘴,等王淑梅喂她吃紅棗。

王淑梅微微皺著眉,若有所思的琢磨著,紅棗在她指間轉了一圈兒,最後被她下意識塞進了自己嘴裡。

林念禾:“……”

王淑梅沒看她,自顧自的嘀咕著:“不對啊,如果是付愛國把她綁走的,那應該是在……小嵐,你記不記得付愛國帶咱們走了多遠才滾下去的?”

溫嵐捏著咬了一半的紅棗,想了一會兒後說:“怎麼都得有十幾分鍾了,昨兒咱走得急。”

“那他滾下去再回到知青點,就算是咱們離開知青點後二十分鐘吧……念禾,那會兒你是不是已經被綁走了?”

林念禾剛朝紅棗伸出手就被提問,她回想一下,點頭:“肯定的,我都還沒走到隊長叔家,他們就把我堵住了,那時候應該已經離開大隊挺遠了。”

溫嵐突然有點兒好奇:“他們綁你你就跟著走了?”

“是啊。”林念禾點頭,理直氣壯,“他們人多啊。”

溫嵐撇撇嘴,嫌棄得不行:“咦,你個瓜慫,好賴喊一嗓子麼。”

林念禾朝她翻了個白眼:“壯勞力都上工呢,我把李荷花喊出來有什麼用?最多就是多一個被綁架的。”

嵐姐一琢磨,是這個理兒。

不過她還是嫌棄:“多幾個人堵你咋了麼,有啥怕的呦。”

林念禾不想和她掰扯這個“在被獵槍瞄準的情況下要如何自保”的生存問題,她終於自力更生的把紅棗抓到了手裡。

王淑梅拍了溫嵐一下示意她閉嘴,然後看著林念禾說:“所以按著時間算,如果王雪也被綁到廢品站去了,那你應該是知道的。”

林念禾看看遞到嘴邊的紅棗,又看看有些著急的王淑梅,只能先回答她的問題:“理論上講,是。”

“所以王雪到底在哪兒啊……”

王淑梅抬手敲了敲頭,想不通。

林念禾也皺著眉頭,捏著紅棗思考著這件事。

依照她的聽力,如果後來王雪也被綁到了廢品站去,那她必然是能聽到動靜的。

當然了,這要排除王雪是在她走後才被帶過去的可能。

可那樣的話,公安應該找到她了才對。

林念禾突然想到了昨兒那老頭說的話,給大黑狗開葷的那一句……

溫嵐左看看、右瞧瞧,忍不住說道:“你們就沒想過,有可能是他倆私奔逃跑了嗎?”

林念禾:“……!”

王淑梅:“……!”

林念禾看看手裡還沒吃的紅棗,把它遞向溫嵐:“嵐姐,紅棗給你吃,你如實交代一下你剛才是怎麼想到這種可能的好不好?”

這不該是溫嵐該有的智慧!

溫嵐一把把紅棗從林念禾手裡搶走,然後說:“這還用咋想?我姥家的生產隊就有倆知青跑了,嘖嘖……”

“然後呢?”

“倆瓜皮鑽秦嶺裡去了。”

“然後呢?”

“那還能有啥然後,秦嶺裡頭真有狼!”

溫嵐咬了口紅棗,另一隻手來回指點著林念禾和王淑梅:“所以啊,你倆以後去我家那邊,可不敢往秦嶺裡頭走,就你倆這瓜慫樣兒,碰見狼了肯定跑不脫……”

林念禾自動忽略了後邊的話,看著王淑梅問:“所以,他們兩個不會也被狼吃了吧?”

王淑梅回答得很中肯:“也有可能是老虎。”

說完,她們都沉默了。

有的人,找著找著,就被人說死了。

此刻,不僅是她們三個覺得王雪已經死了,就連那邊的周旭和馮偉也覺得這個女知青應該已經沒了。

正這時,病房的門被象徵性的敲了兩下後推開,劉建軍邁步走了進來。

他瞧了眼馮週二人,一揚下巴:“你倆先出去。”

然後他便去到林念禾的病床前,朝王淑梅和溫嵐說:“兩位女同志也請先離開一下。”

馮偉和周旭對視一眼,交換意見。

‘承哥讓看著林妹子,走不走?’

‘這是劉叔要問話,咱留著不合適吧?’

他們倆磨磨蹭蹭往床下挪,試圖拖一拖時間,最好下一秒蘇昀承就能回來。

下一秒,蘇昀承沒回來,溫嵐倒是站起來了。

她打量著眼前的男人,沒好氣的問:“你誰啊?咱禾子可是小姑娘,你幹啥要跟她單獨在一屋裡?”

劉建軍懵了。

他看看自己身上的公安制服,有些哭笑不得的說:“同志,我是公安,我就是有幾句話要問林同志。”

溫嵐叉著腰,相當有道理的說:“你說你是公安你就是咯,我又沒見過你不知道好壞,你要問就問,我得在這兒看著禾子。”

說完,她直接坐到了林念禾的床尾。

劉建軍轉頭看向那倆還在磨蹭的傢伙:“你們說,我到底是不是公安?”

馮偉摸了摸鼻子:“是……吧?”

劉建軍:“……”

他的身份,是值得遲疑的問題嗎?

還在凳子上坐著的王淑梅突然笑了,她微微側頭看向劉建軍,很誠懇的說:“同志,不是我們不信任你,但是念禾昨天受了那麼大的驚嚇,這會兒又剛退燒,她自己在這兒我們也不放心,要不您體諒一下?我們保證,今天在這兒聽到的絕對不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