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宇飛還沒當上新兵營之狼就先成了十里大隊之狗。

他拎著兩袋子大白兔奶糖,看到村口的樹後,一頭栽倒在十里大隊的熱土上。

彼時,已經是中午了。

林念禾搬了個小板凳坐在村口的大樹下,吃著酸酸甜甜的南果梨,看著舌頭都掉出來的謝宇飛,很善良的提醒他:“謝小四啊,你剛跑完步,不能直接躺下,對身體不好。”

謝宇飛呼哧呼哧喘著氣,翻著白眼看林念禾。

瞧見她手裡還有半個梨,謝宇飛調動最後一絲力氣,顫抖著朝她伸出手。

林念禾往後一躲:“你幹嘛呀?”

謝宇飛顫巍巍的說:“梨……”

“嗯,的確是梨,可好吃了。”林念禾憋著壞笑。

“梨……”

“嗯嗯,我知道你知道這是梨。”

謝宇飛差點兒一口氣背過去,咬著牙又擠出來兩個字:“給我……”

“哦,你也想吃梨啊,那你要說啊,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想要吶?你得說了我才知道你想吃梨嘛。你看,如果你早就說了,那我不是早就給你了麼,但是你不說我又不知道你想吃梨,所以就不能給你呀,萬一你對梨過敏我卻硬給你吃,那不是害了你嘛!”

謝宇飛:“……”

“謝四爺您到底要不要吃梨啊?”

“要……”

“哦哦,那你倒是早說啊,你不說我怎麼……”

謝宇飛眼睛一翻,暈了。

林念禾咂了咂舌,抬頭看向一旁騎著腳踏車的馮偉,認真說道:“馮大哥,你看,這是不是練得太狠了?他都累暈了哎。”

馮偉叼著煙,眯著眼睛看著林念禾,誠懇說道:“我覺得他是被你氣暈的。”

“嗯?不應該吧?我說什麼不好的話了嘛?”林念禾說著話,側頭看向一旁的蘇昀承。

蘇昀承:“沒有,你說的都很有道理。”

“是吧,我也覺得!”

……

在捱了揍、喝了酒、唱了紅歌、跑了十幾公里後,謝小爺已經快要忘記自己是因為什麼才要遭這些罪的了。

他掙扎著睜開眼,想喝點兒水,卻感覺胳膊都抬不起來。

“吶。”

腦袋邊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謝宇飛眨眨眼睛,轉頭看去,就見林念禾正坐在他旁邊,一手拿著書,一手端著個搪瓷缸。

林念禾把手裡的搪瓷缸又往前遞了遞:“不喝?”

“喝。”

謝宇飛掙扎著坐起來,身上的痠痛讓他齜牙咧嘴。

他喝了半茶缸的水,抹了把嘴懵懵的問她:“我怎麼了?”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村口呢,他就記得他兩眼發黑的跑了回來,然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林念禾放下書,一臉認真的對他說:“你沒什麼大事,就是累著了。”

“真的?”

“真的。”

謝宇飛捂著脖子搓了兩下:“那我怎麼覺得我快死了呢?”

林念禾依舊擺著一張認真臉:“你想多了,你死不了。不過昀承哥說了,這只是最基礎的訓練,但你的身體狀況好像並不能承受,所以……”

謝小爺人炸了:“你說啥?這叫最基礎的訓練?你家熱身跑十幾公里啊?這要真是基礎熱身,那馮胖子為啥騎腳踏車?他怎麼不跟我一起跑呢?”

林念禾:“人家都退伍了,跑什麼?”

謝宇飛:“……”

可真是……有道理啊!

“事實證明,你這個身體素質就別當兵了,你都活不過新兵期。”林念禾合上書,笑呵呵的衝他說,“保家衛國的方法有很多種啊,你換個賽道吧。”

謝宇飛呲著牙,忍著痠痛又拿過搪瓷缸,喝了兩口水後,他虛弱的靠在牆上問:“那你說,我能幹啥?”

他緩緩垂下眼睛,掩去眼底的落寞。

“小禾,我好像幹什麼都不行……上學的時候唸書不行,追姑娘也追不到……我連跑步都不行。”

謝宇飛的睫毛顫抖兩下,聲音更低了:“我就是個廢物。”

林念禾皺了下眉,安慰道:“至少你飯量挺好……打呼嚕的聲音也挺大。”

謝宇飛:“……?”

“都別攔我!讓我死了吧!這日子沒法過了!”

“哎哎哎,你看看你,脾氣怎麼這麼急呢!”

林念禾趕緊把他薅住:“別鬧啊,糧倉的屋頂可禁不住你再上去嘚瑟一回了。”

謝宇飛看著林念禾,眼淚淌得很粗壯。

他的嘴唇顫抖兩下,弱弱的說:“小禾,你到底是想讓我死呢?還是想讓我死呢?”

“我要是想讓你死,早就一腳給你踹河裡去了。”林念禾拽著他的袖子一使勁兒,“你坐下,我有事跟你說。”

謝宇飛被她搡著坐了下來。

他抱著自己的枕頭,委屈巴巴的像被惡婆婆磋磨的小媳婦:“那你說吧。”

林念禾抱著書,組織了一下語言後說:“我今天跟香琴姐商量了一下,她做掃盲班的老師挺難的,因為村小的教室根本就裝不下那麼多人,她以前上課都是分班上的,每個人一週最多隻能上兩次課。”

“不用我說你也能知道吧,這樣的掃盲程序很慢,而且效果也不好,所以我想問問你,願不願意為掃盲出一份力。”

謝宇飛沒想到林念禾要說的竟然還真的是正經事,他皺眉想了片刻,點頭:“行,我雖然成績不咋地,但教幾個字還是可以的。”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林念禾點點頭,又補充一句,“不過這活兒既沒有工分也沒有錢,純義務的。”

謝小爺對錢倒是沒興趣,隨意一揮手:“我還差那點兒?”

“那我就去告訴吳校長了,讓她來安排這件事。”

“嗯。”

正事說完,謝小爺又要開始抑鬱了。

林念禾往外走了兩步,突然停下腳步,把自己手裡的書遞給他:“給,借給你看。”

謝宇飛沒什麼興趣的隨手接過,把書放到了一邊。

林念禾繼續說:“謝宇飛,人得往前看,是喜是悲、是福是禍,都得用平常心看待,雖然我這話聽起來有點兒站著說話不腰疼,但你仔細想想,就算你把自己折騰死了,關曼菱也看不到對不對?”

謝宇飛倒是想爭辯,可林念禾的話把路全堵死了,逼著他不得不想一想。

半晌,他點了下頭,低低的“嗯”了一聲。

又沉默片刻,他看向林念禾:“小禾,那你說,我該做點兒什麼?”

林念禾滿眼欣慰:“你先放平心態,跟我學學,遇事不驕不躁不慌不忙,這叫平穩氣場,懂不懂?”

“不太懂。”

“嘖,那你就多看多學好了,總之,你先徹底的冷靜下來再說以後,先跟我學。”

“你真的能遇到什麼事都特別冷靜?”

“那當然,我連揍你的時候都很冷靜。”

“……”

林念禾說完就走了,謝宇飛坐了一會兒,剛想起來洗把臉,就瞥見林念禾給他的書裡掉出來一枚書籤。

書籤上,是鋒芒畢露的兩行字:

“少年尚未佩劍,出門已是江湖。”

謝小爺只覺得自己的心被一箭擊中。

他捏著書籤,手指微微顫抖,鼻子也酸得厲害。

在捱了揍、喝了酒、唱了紅歌、跑了十幾公里後,謝宇飛終於因為一句話而意識到,他真的應該正兒八經的想一想餘生江湖路該怎麼走了。

就從練習平穩氣場做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