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了嗎?這價格都能買大半斤豬肉了!」

翟華元看著計廠長,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計廠長的手停了下來,他抬頭看向翟華元,一本正經的說:「翟主任,我們的頭花用的布可都是新花紋,你去市面上看看,哪有跟我們一樣的布料?」

翟華元張了張嘴,沒說話。

的確,就眼前的幾種頭花用布來看,的確不是市面上常見的圖樣。

「而且我們的頭花都是工人們一針一線縫的,後續還要經過三道質量檢查,不僅好看,質量也沒得說!」

翟華元:「……」

剛才是誰說的一個月生產八萬個頭花得把縫紉機踩冒煙的?怎麼還沒到五分鐘就變成一針一線縫的了?

「最關鍵的是——」

計廠長慢悠悠的靠到了椅背上,下巴微微揚起,嘚瑟又欠揍:

「神州大地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我們廠的頭花獨一份。」

翟華元一肚子的反駁言辭盡數嚥了回去。

前兩條都是廢話,最後一句才是關鍵吶!

可翟主任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他拿起一個頭花翻看了一下,冷笑:「這小玩意兒也不難做,省城紡織廠用不上三天就能扒出來。」

計廠長咧著大嘴嘎嘎樂:「翟主任,咱說實在話,你想讓省城紡織廠搞頭花無非是覺得我這兒的貴了,那你憑啥就覺著人家省城紡織廠樂意重新開一個頭花車間、再搞一個生產線來配合你工作呢?人家的布可是全國頂尖的,他們還能放著大買賣不做,和兄弟單位爭這仨瓜倆棗的?」

「再說,」計廠長臉上笑眯眯,手心的汗都快滴到地上了,「你總不會就想做這一單買賣吧?我們人窮肯幹,給點兒錢就往死裡鑽營,人家大廠子能每個月換花樣哄你嗎?」

翟主任老臉通紅。

他是有面子,但面子也沒大到讓省城紡織廠全力配合的地步。

可是這個價格……

供銷社的確沒有銷售要求,可若是貨物積壓在倉庫裡賣不出去,那他們其他產品的進貨款也一定會受到影響。

計廠長始終盯著翟華元的表情,看出他表情鬆動,他立即說:「我知道你是嫌貴了,可咱這頭花本來也不是賣給窮人家的啊!人京城人都稀罕的花樣,你還愁賣不出去?」

翟華元舔了舔嘴唇。

省城二百來萬人,吃下三萬個頭花應該不難吧?

一個月賣不出去,可以賣兩個月、三個月……

看翟華元正在全力權衡利弊,計廠長的心跳得就像有一萬隻狍子住在裡邊瞎蹦躂。

千萬要成啊、千萬要成啊……

他在心裡默默祈禱。

哪怕就成一個月呢,那也比之前一年掙得要多了啊!

或許是老天爺真的聽到了他的心聲,下一秒,翟華元抬起頭,對他說:「我們這雖然是省城,但到底和京城比不了,老計,你賣我個面子,先訂一個月的讓我試試,要是能賣出去,咱再續……續半年。」

計廠長狂喜!

腦中最後一絲理智讓他牢記住那天汪瀟與他說過的話,他壓著喜悅緊鎖眉頭,半晌才一咬牙:「那行吧,畢竟這些年我們廠能活下來全靠你照顧,就先簽一個月的——這事兒你可不能往外說,要不我這得有天大的麻煩!」

他說著,拿出稿紙本,一邊寫字一邊問:「那你看看這幾樣頭花,是你選擇多少還是我平均給你配貨?哦對,翟主任,我們廠墊不起這麼多貨的生產費,我幫你、你也幫幫我,先把三成定金付了……」

他深深低著頭,在翟華元看不到的角度笑得很歡樂。

翟主任「嗯嗯」應著,拿起幾款頭花挨個兒看。

老爺們兒哪懂得這些?他看這些玩意感覺都差不多,實在想不通為什麼那些女同志們能為了它排長隊。

他看了一會兒就放棄了,與之前和其他廠談供貨的時候一樣,說道:「那你就給我平均配貨吧,但是得快點兒,一星期之內能給我不?」

「啥?」

計廠長把筆停下了,他抬頭看著翟主任,滿眼震驚:「翟主任,我就算沒日沒夜的幹,一個星期也不可能給你湊出來三萬個啊!」

「那咋整?我們那的老百姓可都巴巴的等著呢!」

「一個星期……我最多能給你做出來一萬五千個,這還是把京城的貨往後挪了的。」計廠長說,「剩下一萬五月底給你。」

「這……也行吧,你把交貨日期寫上,我回去要貼告示的,可不能再晚了。」

「行嘞!」

翟主任離開了,帶著一紙合約和一臉青紫走的。

他上火車之前還特意去了趟供銷社,買了兩瓶桃罐頭和半斤紅糖,託來送他的汪瀟給他唯一認可的全縣好人送去。

「時間緊任務急,我就不再去看小林同志了,老汪,你一定幫我轉達謝意,要不是她,我這事兒也沒那麼容易辦成。」

「好好好,你放心,我今天下班就給她送過去。」

汪瀟提著網兜,看著翟主任的背影,眉頭逐漸皺了起來。

眼見著火車駛離,壓抑了好久的計廠長終於忍耐不住,在月臺上就蹦躂了起來:「領導!領導!一萬五千塊啊!一個月頂咱以前幹二年了!我從當廠長以來還沒有過這麼好的成績……」

汪瀟瞥了他一眼,呵斥:「穩當點兒,你一個廠長,猴蹦子似的像啥樣?」

看著汪瀟那冷靜的神態,計廠長不由得在心中感慨——

還得是領導!看看這喜怒不形於色的平穩氣場,果然不是他能比的!

「小林!你可真是我們蘭縣的福星!」

「合同簽了!簽了!一個月,三萬個,一萬五千塊錢!」

「要不是不合適,我都想給你磕一個!」

村小的一年級教室裡,汪瀟關上門,一蹦三丈高,差點兒撞到房梁。

林念禾:「汪叔,您是領導,能不能穩當點兒?萬一讓孩子看到了,多影響您的形象啊!」

汪瀟哪穩當得下來呀!

紡織廠是國營廠,按照8級超額累進稅率計徵稅費,去年全年納稅額1417.17元。如今呢?單這一筆買賣,就得納三四千塊的稅!

這才是一個月呀!

汪瀟覺得自己已經很穩當了,他都沒抱著李大和哭一通呢!

汪瀟抹了抹眼角,手背一片溼潤。

林念禾看著堆了半桌子的東西,問他:「您這又是什麼意思?」

「哦哦,」汪瀟收拾好心情,把裝著兩瓶桃罐頭和半斤紅糖的網兜單拎到一邊去,「這是翟主任送你的,說如果沒有你他不能把事辦的這麼順利,說謝謝你。」

「那其他的?」林念禾望著剩下的東西問。

說真的,汪瀟不把那個網兜拿走的話,她都沒注意到。

「我給你買的呀!」

汪瀟頓時來了興致,一一介紹起來:

「這是二斤紅糖和紅棗幹,你平時沒事兒沖水喝,你這孩子本來身體就不好,還總操心,可得好好補一補!」

「這是你嬸昨兒五點起來在供銷社排隊買的蘋果,你平常不往鎮裡去,想買水果也買不到,別不捨得吃,下回買到了我還給你送來。」

「這是槽子糕和桃酥,你平

常不愛做飯了也別餓著,得注意身體……」

林念禾看著這麼多禮物,突然緊張。

經驗告訴她,送重禮必定所圖匪淺,所以——

汪叔不會是想要她的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