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茂林早就感覺到了房間裡的氣氛,其實這正是自己所期盼的效果。他就是打算透過引發一點並不出格的刺激,使得眼前這位滕大行長趕緊轉換話題。

以不變應萬變。

張茂林暗自拿定這個主意,然後就是眼珠不輟地盯著對方的臉,這樣的表現等於直接告訴滕德明自己認可的聽眾角色。

果然,滕德明好像很快就猜中了張茂林的心思。他瞟了一眼對方,接著說:

“大前年,譚行長家裡那條令他格外寵愛的拉布拉多犬被別人弄死了,他非常傷心!茶餘飯後曾多次提及此事。後來,我知道那些二級分行行長都過去表示‘心情’以示寬慰。

在這件事上,你們淞陽人更是走在前頭,有不少小科長們也都‘趕場’似地過去招呼了,這其中就有聞祿。當然了,聞祿的到位表現與我的及時‘點撥’不無關係!畢竟是家鄉人嘛。這些年輕人智商與情商原本都不賴,在關鍵的節骨眼兒上略微提醒、督促一下也是我的分內事。

一個小小的科級幹部,竟然能夠和省行‘一把手’的正局級領導攀扯上嫡近關係,你知道這裡面蘊含著多少微妙的溝通藝術?我們不妨揣測一下,領導家的一條狗死了,都能牽動這些下屬們的敏感神經,這說明什麼?除了體現這些下屬極強的自我推銷意識和捆綁意願,更是展現他們每個人都擁有豐富的資訊資源以及迅捷的捕捉、把握能力。只要是事關上層領導個人的哪怕是細微狀況的資訊,都能被他們在第一時間捕捉到並且又能恰到好處地付諸縝密操作,你能想象此番運作的收穫意義嗎?!”

看著一直低頭不語的張茂林,滕德明故意提高語調:

“不是有那麼一句話嗎:想事兒憑智商、辦事兒靠情商。當下有句調侃說人生如戲!我覺得重點不是強調演戲的具體情節,而是在提醒我們到底應該奔著哪一個角色去扮演。拿到主角固然不容易,但是誰又能自認當配角呢?更不用說那些累死累活到頭來只能手抓一捧雞毛的跑龍套角色了?!

大家既然身在江湖就要遵守江湖規則。不論是想在仕途上有所成就、還是打算在其它方面有所斬獲,都得服從彼此約定的規矩、維護共同認可的套路。這不但是必要的,更是必須的!

回過頭看看過去吧!這些年一路走來,你張茂林腦子裡都想些什麼?整日又都在忙些什麼?

——什麼抓管理防案件啊、什麼堵漏洞搞演練啊……

這些令人不舒服、甚至令人極端討厭的口號整天掛在你的嘴邊!今天監督張三、明天調查李四,弄得全行上下雞飛狗跳、人心惟危!細想,你一個堂堂的紀檢書記整日凶煞惡神般地拎斧提刀到處轉悠,試問哪個支行行長私下裡敢和你靠攏!恐怕是即便有心討好於你,也不一定敢於表示自己的心情!

結果呢?就是平頭老百姓沒必要搭訕你、下屬幹部更不敢巴結你。一來二去,你也就就慢慢成了那位獨釣寒江雪的‘孤舟蓑笠翁’啦。至於需要你自己營造上層的人脈氣候,那更是等於一句國際玩笑。

說句心裡話,我早就盼望著咱們淞陽老家這塊土上能夠誕生一位自家‘掌門人’吶!於公於私都有多方益處。但是,再看看你老兄為人處世的招式套路——唉!實在是不敢恭維噢……”

說到動情處,滕德明不禁一聲嘆息!他盯著對面沙發上木然垂首癱坐的張茂林,繼續緩緩地說:

“上個月,省行召開旺季營銷工作部署專題會議,你們行殷森副行長也參加了。中午大家一起吃飯的時候,東扯西扯地不知怎麼就說到了你。你猜猜,人家殷森評價你什麼了?”

“什麼?估計沒好話!我老張這輩子和他做人犯衝、做鬼無緣!根本就不是一路貨嘛。”

張茂林並沒有抬頭,悶悶地回答說。

滕德明馬上回話:

“錯。你誤會殷森啦!人家在眾人面前誇你了!讚賞你肯吃苦又堅守原則。他還說如果倒退五十年,憑你的韌勁沒準能早於美國人而獨自研究出原子彈,打敗小日本有個三、五年就夠了,弄個國際勞模噹噹!

嘻嘻嘻......”

滕德明的嬉笑嘲諷就像是用毛刷撩撥對方的腋窩。

“這些屁話是什麼意思?”

張茂林明顯怒了。

“呵呵,什麼意思?你在考問我嗎?反正我當時是按照苦口良言這四個字去領會的。不過在飯桌上,當場有好幾個傢伙都笑噴了!”

滕德明一隻腳踩在電視櫃的一角,緩緩向前伸腰。

“哼,他殷森也不用不著跟我裝孫子!這兩年來已經有好多人實名舉報他收受貸款企業回扣,我聽說有的檢舉信都到了市紀檢委了。一旦有了鐵證,我相信上邊饒不了他!”

張茂林憤憤地說。

“呵呵,你打算收拾他?恐怕在你成事之前,就已經被拿掉了!你想想,一個三十二歲就當上副處級幹部的人會是凡夫俗子嗎,其實你根本不瞭解殷森的家庭背景。要知道,譚行長都要給他三分面子!按說,我不應該講這種話,尤其是在你面前。”

滕德明欲言又止。

“我多少知道一些殷森的背景,蠻牛逼的嘛!不然,平時咋會是那種目中無人的做派?!”

張茂林不屑一顧地回答。

滕德明說;

“其實,你和殷森之間的矛盾,我早有耳聞。這是何苦呢?!他到淞陽任職不過是在基層‘鍍金’鍛鍊而已,你們之間沒有任何不可調和的競爭點。誰都知道,淞陽這個淺灘子裡面根本留不住殷森這條‘大魚’,他遲早會揚長而去。大家萍水相逢共事一場,即便是留不下太深的交情,但是總不至於到‘水火相剋、針鋒相對’的份上吧。老兄啊,如果你的性格總是濤聲依舊,這輩子恐怕也只能停留在紀檢書記這個位置啦。倘若果真如此,到頭來我也只能是愛莫能助啊!”

——哇啦哇啦哇啦……

滕德明的手機突然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