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誠哥,你居然把矛頭統統轉向無辜的嫂子?和一個有婦之夫談戀愛,這本身就是宋珠鉉的錯,居然還慫恿你動了離婚的念頭,這就是錯上加錯了。”

聽到裴柯勉如此固執的回答,鄭煜誠深深的嘆了口氣。

“柯勉這根本就不關珠鉉的事,在我結婚之初,是你一再勸我一定要娶好駕馭的李承美,我才照做的。結果呢,你看看我活成了什麼樣子。無論在家裡還是在外面,別人處處都比我強,而我就是個費力不討好的廢物。本來想著看在孩子的份上和平共處的,但當愛變成了無休止又毫無底線可言的忍耐,反而讓我覺得噁心。或許我們就不應該開始,如果不是憐憫她無依無靠,我當初一定會堅持選擇珠鉉的。”

鄭煜誠在旁邊的落地窗上呵了一口氣,隨後便開始用手指在窗戶上寫下自己和宋珠鉉的名字。

“哥,你看起來真的很幼稚啊,那麼久的帳都能被你翻出來當做正當理由。我真是!本來我還想問問你怎麼就和明曜搞得這麼僵,現在除了無語,你還想讓我說點什麼?”朋友圈中最懂享受生活的裴柯勉,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會為朋友的事而煩心。特別是瞥見鄭煜誠對著冷冰冰的四周露出那絲殘酷而又完美的微笑後,他更是覺得胸口有什麼東西堵在那裡。

“說出這話說明你和明曜兩個人都還年輕,根本不瞭解這個世界,所以才會有這麼多幼稚的想法,如果你們像我一樣每天頂著形形色色的壓力只為餬口,就會和現在的看法完全不同了。當年遇到珠鉉,只當她是個光芒萬丈的女孩,現在看來家世顯赫、事業有成、人又善解人意。我這是錯過怎樣光輝燦爛的一生啊。明明有寶藏在身邊卻渾然不知,然後又將怪物一樣的人當做寶。我才是真正的愚蠢。活該十年過去了,越活越狼狽。”

看著煜誠一臉失望的表情,裴柯勉一摔手中的烤串道。與此同時,一陣微風劈開煙霧,窗戶不時的吱呀作響。

“就憑煜誠哥你!當初選擇宋珠鉉也許會不同,也許還會是老樣子,不過有一點明曜總算是說對了,越是看上去厚臉皮的人越是真沒心沒肺。嫂子她固然脾氣不好,但她不像你可以為了金錢和勢力犧牲一切,你總跟我們說嫂子是個心懷叵測的人,現在看來那種話到底是誰性格的縮寫啊。我至今仍然清楚的記得,進產房那日,嫂子寧可用自己年輕的生命為代價,換來大女兒的平安降生。可是你呢,你對她的付出既沒有心疼更沒有珍惜。反而以自己的無能為藉口要求她儘早出來工作補貼家用,然後還和自己的媽媽暗中算計嫂子,將本應由你們母子承擔的照顧孩子的義務都推給她一個人。就算當日的她沒有瘋掉,但在劫後的生活裡你還是留給她一道道致命傷。說實話,我是真的很同情她。如果我是她,我跟你連朋友都做不成。如果嫂子是我的女人,我一定竭盡所能照顧她。”這一次裴柯勉放棄了單純觀望的態度,而是加入了肆無忌憚的談話中。

“相信我朋友,你一定會因乾枯倦殆而瘋掉的,她可不是弟妹,從來沒有賢惠溫婉的脾性。”

“沒有結婚的時候哪個女人不是柔柔弱弱的,還不是你做得太過分,讓她失去了常性。難不成你以為她願意看到自己熬得跟怨婦一樣嗎?”

鄭煜誠應該事先想到的,這可不是說是玩笑就真能一笑了之的事情,他用手指觸了觸眉梢。叉著腿,就像坐在一隻馬桶上那樣坐在座位上。

因為沒有開空凋,兩個人又在熱熱的室內坐了超過一個小時,此時的煜誠不光已經滿頭大汗,甚至連肩膀都開始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有好幾次他甚至覺得自己似乎已經親耳聽到妻子李承美凌厲的聲音,就在渾身嚇得猛一戰慄時,他的思緒被坐在自己斜對面的裴柯勉打斷。

“你說的那些我都考慮過了,其實也不是非到離婚這一步不可,我在想如果她能改變自己的性格,我的心還是會傾向她多一點的。我只是厭惡一些細節。無論做什麼她都會用強迫的方式,如果我沒有順從她的意思,她就會越過我去找我媽和我妹妹,然後她們三個人會一起向我施壓。還有她有翻看朋友生活動態的習慣,每次看到別人發照片,她都會拿來和我比較一通,然後質問我為什麼不能也讓她活成那個樣子,還說什麼當年的她是女孩中佼佼者之類的話,弄得就好像連跟我結婚對是一種抱歉的行為一樣。每次聽到她說這些我打從心底裡反感。怎麼說我也是個男人,她怎麼將我的面子踩在腳下呢?而這些我相信珠鉉她就從來不會做。”

話音剛落,煜誠覺得自己的胸口似乎縮得更緊了。一陣凝固而厚重的沉默後,裴柯勉的嘴角別有用心的向一旁撇了撇。

“你啊,這位天上地下惟我獨尊的丈夫大人,你這種性格,我們一起在安大就讀的時候我就知道,一晃十年過去了,真是應了老師那句話,一點長進都沒有還自私的要命。或許就因為這樣你才拎不清夫妻的關係、也看不清宋珠鉉的真面目吧。跟嫂子比,她倒是善解人意了,如果你和她一起生活一段時間,她身上的缺點恐怕要比嫂子多多了。你以為前段時間她憑什麼找你啊,她要是願意,以她的條件找個年輕帥氣的不是更好,你有什麼好讓人家惦記的!說不定這就是征服欲作祟而已,當年你早早結婚給她迎頭潑下一盆冷水,人家現在拐彎抹角的報復回來。”

這一絲轉瞬即逝的嘲笑不禁讓煜誠氣得直咬牙,但他似乎並不在乎裴柯勉的用心,只是徑直轉過身去,用生硬的語調簡短而又冷淡的說了一句。

“我累了,我要回去先睡兩個小時了,打遊戲的時候再叫我吧。對了,你的車我得借走24個小時。”

煜誠扔下這句話便轉身朝車子走去,望著他的背影,裴柯勉忍不住又暗自嘀咕了一通。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不多時,去如朝雲無覓處。在等候紅綠燈變換的工夫,鄭煜誠順著明亮的車玻璃向外望去,腦子裡不知怎麼,忽然就冒出了白居易那首不太引人注目的詞。究竟想要表達一種什麼樣的事物,或者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對於一向厭惡看書的他來說真是一種折磨。

此刻,煜誠的額頭和鼻尖輕輕貼在冰涼的玻璃窗上,靜靜的看著馬路對面一群醫生護士將躺在地上的人抬上擔架。車玻璃隔斷了聲音,所以眼前的一切很像是在看一場默片電影。

“剛去完葬禮,回頭就碰上一場交通事故。今天可真是晦氣!”那些人在煜誠眼裡無聲的走來走去,平靜的,除了自始至終安安靜靜的躺在擔架上的那個人,就只有與一切毫不相干的自己,終於,那些人所有的努力都停止了,看著車子不動聲色的向前滑行,最後拉出一道平平的藍紅色直線,鄭煜誠面前的訊號燈也終於交換了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