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臉軍人嘆了口氣,看來,這套零部件是做不成了。

最新裝置生產出來的,八級鉗工都親自丈量,卻依然不合格。

別看他總是一副難以說服的模樣,但他心裡知道,眼前這個方師傅,應該就是技術最厲害的人。

他都看不出問題,那就是——

不是沒有問題,而是無法解決。

機械廠的領導們,雖然也覺得無奈,卻沒有了壓力。

不是他們做錯了,而是現實中,以目前的技術,根本就做不到。

眾人根本沒把顧傾城放在眼裡。

她的話,更像是一句笑話。

“實在不行,我回去再問問柳工,看看能不能想其他的辦法。”

活人不能被尿憋死。

除了這種零部件,應該還有其他的辦法吧?

但願!

黑臉軍人放棄了,不準備繼續跟機械廠糾纏。

顧傾城卻又開了口,“我確實不是正式鉗工,學習也只有區區幾天。”

“但,技術這種東西,是要靠天賦的。”

眾人:……好個大言不慚的美人,雖然你很美,可你也不能這麼自我感覺良好啊。

靠天賦?

啥意思啊,是不是說你是個天才?

“這套零部件,確實比圖紙要求的尺寸超出了0.2絲。”

顧傾城直接說出了精準的數值。

眾人原本還想鬨笑,但見她說得煞有其事,竟莫名有了感觸。

“0.2絲?哈,小顧,你知道0.2絲是什麼概念?”

方耀中被氣笑了,直接像個師傅般,現場“教訓”學徒。

半絲,相當於0.005毫米,頭髮絲的1/4!

而0.2絲呢,比半絲還要精細。

估計用肉眼都未必能看出來,需要拿著放大鏡去看。

機械製造又不是顯微實驗室,怎麼可能做到這麼的“微”乎其“微”?

“小顧,我知道你年輕,心氣高,總想著出人頭地!”

“但做事之前要先做人,而做人呢,不能好高騖遠,不能吹噓誇大!”

方耀中語重心長的訓斥著。

顧傾城卻只是笑笑,沒有辯駁。

她轉身,找來一把銼刀。

方耀中:……

這便宜徒弟,真的不能要了。

太他孃的堵心了。

“你、你這樣,我以後真的沒法教你了!”

方耀中狀似無奈的嘆息,實則卻帶著威脅的意味兒。

顧傾城還是回以一個微笑。

她系統給她開掛,方耀中這個師傅,只是為了掩人耳目。

反正,她已經有了藉口,以後也不用再偽裝了!

看到顧傾城這“冥頑不靈”的模樣,這次不說是方耀中了,就是機械廠其他人也都有些無語。

眾人紛紛搖頭,覺得顧傾城不識好歹,太過狂妄。

顧傾城根本不在意眾人的反應,她拿著銼刀,小心翼翼的輕輕蹭了幾下。

然後,再用手輕輕摩挲。

兩三分鐘後,她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給!拿去試試!”

顧傾城直接將零部件遞給黑臉軍人。

黑臉軍人遲疑的看著顧傾城,沒有立刻接。

這,確定不是在開玩笑?

顧傾城挑眉,“怎麼?試一試都不敢?還是說,這個零部件其實並不重要?”

“你們連試錯的都不願意?”

黑臉軍人:……

這激將法使得,老子還真不能不就範!

“好!那就試一試吧!”

死馬當活馬醫。

顧傾城的反諷沒有錯,這個零部件非常重要,所以哪怕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可能,他們都要努力一下!

“小王,你趕緊把零部件送去給柳工,讓他測試一下!”

黑臉軍人接過零部件,鄭重的交給身邊的副手。

“是!”

小王一個立正,雙手捧著零部件。

小吉普突突突的離開了機械廠。

機械廠的領導們面面相覷。

還是馮主任長袖善舞,趕忙笑著說:“忙了這半天,同志們也都累了。”

“正巧快中午了,咱們去食堂吃點兒飯吧。”

“呵呵,不是我自誇,我們機械廠的伙食可是很不錯的。”

“食堂大師傅的手藝,更是一絕!”

黑臉軍人雖然不太喜歡這些應酬。

但這一次的零部件加工,是他們工廠跟機械廠的第一次合作。

就算合作不成,也不能翻臉。

買賣不成仁義在嘛。

剛才為了零部件,自己的態度不太好。

如今,人家機械廠的領導又這般熱情,自己若是再推脫,就真有撕破臉的嫌疑了。

“早就聽說機械廠的大師傅手藝好,我們今天算是有福氣了!”

黑臉軍人一反剛才的冷肅,笑著符合了兩句。

花花轎子人抬人,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他的配合,讓氣氛變得輕鬆、愉悅起來。

不管結果如何,兩個單位的來往,還是比較和睦的嘛。

領導們走了,只留下了方耀中等幾個大師傅,和成竹在胸的顧傾城。

見到了這個時候,顧傾城還一副狂妄的模樣,方耀中愈發惱怒。

“小顧,我不欠你什麼了!”

“還有,以後不許說是我的徒弟。”

哼,學了一個星期,就敢吹噓自己有天賦。

到底有沒有天賦,方耀中不知道,但就顧傾城這幅不肯腳踏實地、見縫就鑽的性子,他很不喜歡。

根本就不是埋頭搞技術的人!

虧得他以前還覺得小顧是個好的。

“哎呀,方師傅,您是老前輩,何必跟個小學徒計較?”

“就是就是,沒必要!”

“小顧,還不趕緊來給你師傅賠禮道歉?”

其他人見方耀中真的生氣了,紛紛出聲打圓場。

這年頭的師徒關係,雖然不會磕頭拜師了,卻也保留著許多老規矩。

首要一條,就是要尊敬師傅!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徒之間,有時真的比嫡親父子還要好!

做徒弟的,若是被師傅趕出了師門,影響也是很不好的。

顧傾城卻沒有道歉,而是站直身體,深深的朝著方耀中鞠了三躬。

“方師傅,過去承蒙您的照顧和教導!”

“謝謝您!”

得!

這是要“叛出師門”的節奏啊。

眾人見顧傾城這麼不聽勸,也不好再浪費口舌。

幸而只是個學徒工,幸而只是個女人,當初教她技術,也沒想著要回報……

算了算了!

剛才自己也說了,有了這一遭,他就不欠喬建國的孤兒寡母了!

恩怨兩清!

以後自己也能輕鬆些!

“……你,好自為之吧!”

方耀中直接轉身,不再理睬顧傾城。

他的幾個徒弟,則都殷勤的湊了上來。

“師傅,坐!”

“師傅,我去鍋爐房給您拿飯盒吧?”

“師傅,喝水!”

幾個學徒忙前忙後,各種恭敬。

愈發映襯著顧傾城這個前學徒的四六不懂。

車間的眾人,看向顧傾城的目光便有些複雜。

顧傾城根本不在意這些,挺著大肚子,慢悠悠的去搬運班,拿了飯盒,然後去食堂打飯。

馮主任沒有吹噓,食堂的大師傅也是大廚,廚藝很不錯。

哪怕是大鍋菜,也有一番獨到的味道。

當然,跟真正的御廚比起來,還是差了許多。

唔,孟瑤那邊,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在顧傾城看來,孟瑤不只是她的支線任務物件,還是一個廚藝極好的廚娘啊。

“再忍忍!很快就能把這位御廚招到門下了!”

顧傾城吃著食堂的大鍋菜,暗暗這般安撫自己。

吃完了午飯,顧傾城在搬運班的辦公室稍稍眯了一會兒。

到了孕中期,就是容易犯困啊。

過了午休時間,顧傾城又晃晃蕩蕩的來到了車間。

只是,這一次,沒人再招呼她。

方耀中以及他的學徒們,全都把她當成了空氣。

顧傾城:……無所謂!

她一個搞朝政的,何曾在意過別人的態度?

“你這樣不對!”

顧傾城晃盪到了車間唯一的鉗工女師傅面前。

她叫韓鐵心,今年二十五歲,未婚!

可以說,在這個年代,韓鐵心已經算是妥妥的大齡未婚女青年了。

她是機械廠的“傳奇”!

不只是因為是個老姑娘,她還是機械廠唯一的五級鉗工。

說實話,女鉗工本來就少。

而能夠五級以上的技術精英,更是少之又少。

韓鐵心重新整理了這個記錄,不但是五級女鉗工,她還是最年輕的五級工。

女,年紀輕,技術還好,還、還沒有結婚……可不就是傳奇人物了嘛。

顧傾城在車間這幾天,早就注意到了她。

不是因為韓鐵心的性別和年齡,而是她真的很能吃苦。

一雙手,虎口、手背、指腹等全都有傷疤。

每天來的最早,走得最晚。

力氣不夠,技術欠缺,就用勤奮來拼湊!

來了例假也從未有過鬆懈,有時候,褲子都被染透了。

沒人笑話她!

因為她的努力和勤奮,足以打動所有人。

去年廠子裡評選紅旗手、勞模,她就榜上有名。

對於這麼一個獨特的女子,顧傾城還是比較佩服的。

所以,看到韓鐵心的操作不太對,她便指了出來。

韓鐵心抬起頭,見說話的人是中午時大出風頭的顧傾城。

她沒有像方耀中等老師傅般質疑、嘲笑,而是認真的問道:“怎麼不對?”

韓鐵心的容貌算不得多出色,頂多就是五官端正。

但她的一雙眼睛非常明亮,彷彿帶著無窮無盡的力量與希望。

“哈哈,小韓,你還真信她啊?”

“她才學了七天,連個一級工都不是!”

周圍的人,聽到兩個女人的對話,禁不住鬨笑出聲。

韓鐵心卻不為所動,她只在意技術,只要顧傾城能夠展現出比自己高超的地方,她就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