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孩子忽然說出這句話,一時表情凝固下來:“為什麼?”

“他作惡多端,行事乖戾,每一次,每一次都傷害我娘……他從小就沒想過別人怎麼看我和姐姐還有娘,他只顧著自己……從來就沒有為我們著想,所以我……恨他……”夏小奕痛苦的說道。

“你既然那麼恨他,卻為何要和他學藝?”我心中雖然已經有了答案,不過從他口中說出終究不同。

“我一開始並不願意和他學藝……甚至發現他就是我父親的時候,我是拒絕的,甚至恨不能把自己的雙手給砍了……”夏小奕苦惱的搖著頭,手中拿著的劍也微微的戰慄著。

“你一開始並不知道他是你父親?但卻跟著他開始學藝了,對麼?”我問道。

夏小奕點頭說道:“我小的時候就恨極了他,別人都有父親的時候,我的父親卻惡名昭彰,是人稱夏劍魔的魔頭,即便我母親身處一方尊位,但終究也不算是截教教主,所以父親那可笑的‘威名’,讓我從小在截教、在天城學習的時候,就如過街老鼠似的受盡了同伴們的欺辱,他們打我,罵我,羞辱我,唾棄我……至少離開母親時,我就從來就沒有哪天過得是真正快樂的……”

我愣了下,認真的看著這孩子,心中不由一陣的啞然,因為曾幾何時,夏瑞澤不也經歷著這樣的童年?夏家家族龐大,夏瑞澤一副高門子弟的行頭,但那也只是在外的形象,在家族裡,卻受盡兄弟姐妹的排斥和毒打,所以讓他的童年和青年都變得無比的殘酷,正因為這樣,或許才養成了夏瑞澤現在的乖戾。

可夏小奕也走了這條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

不過夏小奕或許說的並沒有錯,沒有了夏瑞澤,鬱小雪要掌握截教是不可能的,左丘寒再優秀也不能完全掌握一個靠著拳頭說話的勢力,上層有難以言喻的苦衷,還有許許多多的無奈,至於處在不上不下的夏小奕,那就更別說了,受點欺凌是少不了的。

“你為了報復,所以知道他是你父親後,仍然跟他學藝了,是麼?”我問道。

“是……我再也不想讓別人來保護我了,我想要變強,強大到別人都不能欺負我,所以在我給別人欺負得最狠的時候,他出現在了我面前,說會竭盡所能讓我變強……我一開始並不知道他是誰……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會和他學劍的!”夏小奕咬牙說道。

“他向來如此,知道別人哪個時候最需要什麼,最不能抵抗什麼樣的誘惑……”我淡淡的說道。

“是呀,叔父,那時候我真的很生氣,為什麼會有這樣陰險的人?即便大家欺負我,即便大家都討厭我,可他們是由心發自表面的厭惡,我從未見過如此陰險的人……所以當有一天我發覺教授我的劍法是九式奇招,而我的師父其實就是我的父親的時候,我也想要砍掉我的手!可當我打算要這麼做的時候……他又出現了,他告訴我說,這是他欠我們一家的,我憑什麼就不能把尊重討回來?既然從那他丟掉,那我就應該從他那得到取回一切的能力,再從別人那裡要回來……”夏小奕一臉複雜的說道。

我心中嘆了口氣,夏瑞澤是瘋了,但那種癲狂和瘋癲是不同的,他對自己兒子的愛,卻也昭示了這一點。

“然後你用這樣的能力,贏得大家的尊重了麼?”我看著他的表情,語氣中並不摻雜太多的情感,因為我也在觀察這孩子的心境,這時候他就算是說一句謊話,我都能夠瞬間察覺出來。

“沒有……他們說我是怪物,當之無愧是那夏劍魔的種,呵呵……”夏小奕一邊笑著,眼淚卻嗖嗖的掉了下來。

我沉默了下來,說道:“孩子,你的劍法和你父親如出一轍,但並不代表用劍的人就是壞人,學了忘不掉,這並不是什麼天塌下來的大事,人活在這世上,學錯了的,做錯了的事何止百件、千件?”

夏小奕看向了我,說道:“叔父,你和我娘說的一樣……她也說學了就學了,技巧是人來用的,邪法亦可用於正道,正法亦有邪用之人,還拿了好多叔父的事情來佐證,她讓我成為您這樣的人……你知道麼,每次我要茫然之時,母親都會孜孜不倦的教導我,給與我走下去的信心……”

我看著這孩子堅定的目光,心中也不由嘆了口氣,其實要洞悉人性並不容易,即便是我這樣的存在,也不可能完全讀取一個人的真正思維,除非運用搜魂術,否則我同樣也會有上當受騙的時候。

所以我會選擇相信眼前孩子所說的一切,至少現在他現在很真誠。

當年整日裡給如瑾欺負,卻還不懷恨意的孩子,性子能壞到哪裡?他雖然是夏瑞澤的孩子,但同樣是鬱小雪的孩子,這孩子應該是隨鬱小雪多一些的。

我伸手摸了摸他比我都高許多的頭,笑道:“你有個好母親,答應我,以後要對你母親好,不要忤逆你母親,要不然叔父可不會饒了你,明白麼?”

“叔父儘管放心好了,我什麼都聽孃的便是。”夏小奕說道。

我點頭笑道:“最好是這樣,對了,如瑾這孩子如今可還有欺負你呀?”

“那倒是沒有了,不過她與我關係是極好的,上學的時候別人欺負我,她都替我擋著,只是每回這麼做,我都會讓別人打擊報復了回來……”夏小奕苦笑道。

“嗯?你看著似乎還被欺負舒服了?”我看他表情中帶有一絲痛苦,卻又很是開心,難免也覺得奇了。

“樂此不彼……”夏小奕多了一抹青澀灑然的笑容。

我心道這孩子在情感方面倒是實誠,看得出他是真的很喜歡如瑾這孩子,要不然誰被欺負狠了也會遭不住的,人但凡還有支撐自己內心的事物,便不至於人格坍塌,這或許是夏小奕沒有成為下一個夏瑞澤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