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之後,定北關外的荒野,天氣變得燥熱起來。長路莽莽,約有百餘騎的暗探,此刻從荒野深處,朝著城關回奔。

這支人馬的臉上,盡是帶著凝重之色。只等城門開啟,便急匆匆地騎馬而入。

“如何。”走下城牆的陸休,聲音亦是發沉。

“將軍,無錯,在野狼谷,這些狄狗正在殺人喂狼。”

“可看到裴字營的人?”

“將軍,裴字營的人,不知用了什麼手段,二百餘個兄弟,反殺了押送的一營胡狗。”

“反殺了?”

“正是,我後來查到,裴字營的兄弟,跑入了野狼谷附近的草林。”

陸休陷入沉思。

……

“這便是謀。放走了裴字營,便相當於,這些人有了活下去的可能。若是不救,定州里的將士,對於陸休,必然會有所隔閡。”

“若是救,他便入了誘殺的圈套。”太叔望淡淡開口。

在旁的蓋公狐疑說道,“若換成是我,定然是不管了。為這二百餘人,極可能會陷入危險——”

“不一樣的。”太叔望搖頭,“在亂世開始,諸侯割據之時,定州軍無非是憑著一股信仰,撐到了蜀王伐涼。此時陸休不救,便是卻了這種信仰。”

“太叔先生,我和定州之虎打了許久的仗,他不是傻子。”

“你覺得,當初在大紀長陽的袁侯爺,是不是傻子?”

“自然不是。”

“他曾有大好的機會,謀朝篡位,開新朝立新規。但他沒有,而選擇了清君側,扶社稷。有的時候,連我也不明白,為何這中原的三十州,會有如此多的忠義之人。寧願以身犯險,也不願意,伸手去摘近在咫尺的果實。”

“忠義所累,信仰所困。我敢斷定,為了救裴字營,陸休會去的。哪怕他知道,這是一出陽謀。莫要忘,不僅是裴字營,在野狼谷那邊,還有千餘的紀人百姓。”

“很普通的連環之計,但對於陸休這種人,已經足夠了。”

蓋公猶豫了下,“若是陸休不出城的話……或者說,他不會親自出城,派部下前去呢?”

“便抓了裴字營的人,以及那些中原馬奴,一個個的,在定北關外割喉殺死,破了守軍計程車氣。只等入夜,讓埋伏好的大軍,全軍攻關。”

“太叔先生,勘破人心的本事,十分厲害。”

“謀者,便是謀心。”

……

“出城。”並沒有多餘的話,陸休穩聲開口。

便在剛才不久,上百餘的百姓,在關外二里,被胡人就地砍殺。定北關裡,多的是百姓將士請戰,願意披甲,出城救人。

被斬殺的人中,除了裴字營外,其中還有許多,先前是定北關裡的人。

將不戰,百姓離心。這向來是定北關的信仰。

陸休突然發現,他好像被人緊緊拿捏。若換成以前的胡狗,只知群起而來,強行叩關。

只帶了三千騎,陸休披甲執槍,踏入了荒野之中。

……

“太叔先生,出城了!那定州之虎,真出城了!”收到訊息,胡人大汗蓋公,喜得眉開眼笑。

太叔望亦露出滿意的笑容。

“野狼谷附近一帶,裴字營藏身的地方,早已經佈下天羅地網。明日之內,殺死陸休,而後日,便大軍破關!”

“他當知道慈不掌兵,卻還是敢出城。這中原人的血性,著實有些可怕了。”

“太叔先生,他會不會有奇計?才敢如此貿然而來。”蓋公有些不放心,“我還是那句話,和陸休打了好幾年的仗,別說什麼西北名將,哪怕在中原三十州……我覺得,他也能排入前五。”

太叔望沉默了會,“不管如何,速戰速決為妙。以野狼谷為中心,除開埋伏之軍,另外在營地的大軍,也請一同行動,圍剿陸休。殺死陸休之後,便挑著他的首級,前去叩關!”

蓋公沒有再多言,比起太叔望,他更巴不得,立即殺死陸休。

“出軍!圍剿定州之虎!”

……

在江南,徐牧坐在木樁子上,手裡捧著書信,看得不斷皺眉。信是常四郎寄來的,大約內容是,河北四王身死,燕州王公孫祖不知下落,而現在河北軍的盟主,反而是公孫祖的大兒公孫器。

“六俠,你怎麼看。”

“太叔望之計,而河北軍,很可能淪為了刀器。那位公孫器,估摸著是被蠱惑了,傻子無疑。”

“常四郎轉攻為守,太叔望要想攻下來,並不容易。”

“太叔望,會不會和渝州王決戰?”

“應當不會。我估計,他便是妖后的暗棋。便如北狄一樣,想叩關南下。最近的天下三十州,聽說有個腐儒,造了一個詞兒,叫六夷滅紀。”

“六夷滅紀……這有些可怕了。”

“如今的大勢,好像只有胡人沒有動了。但按理來說,胡人兇殘無比,對於中原人的恨意,可不比北狄少。”

“有陸休將軍,主公可以放心。”殷鵠安慰了句。

“長令確是一員好將。先前和他吃茶的時候,我曾問他各種兵法韜略,相比起來,我甚至有些自愧不如。”

“他說,他最欣賞的一戰,便是浮山水戰。說我敢以身作餌,反誘敵軍,一舉定了乾坤。”

“若,胡人真有異動——”徐牧的聲音戛然而止,只覺得腦子一個激靈閃過。

“舵主,怎麼了?”

“六俠,我總覺得,好像是漏了什麼。”

不僅是滄州,徐牧要考慮的,還有整個天下大局。即便已經深謀遠慮,但終歸會有思慮不全的地方。

“主公莫要多想,胡人馬匪那邊,不過五萬之軍,而且對於攻堅,並不算擅長。憑著陸將軍的本事,當能守住。再者,胡人可沒有什麼援軍——”

“六俠,等等。”徐牧抬手,“你剛才說什麼。”

“胡人不過五萬之軍,又沒有什麼援軍,定北關應當無憂。”

“若有援軍呢?”

殷鵠怔了怔,“哪兒來的援軍?西北諸州,都是主公的地盤。”

“不對,除了西北之地,還有一處地方,離著定北關不遠。莫要忘了……我上一次,便是從定州去的河北。”

“太叔望的河北軍!”殷鵠臉色大驚。

“常四郎的信裡說,河北軍現在,並沒有繼續強攻,反而是慢慢休戰。”

徐牧驀然抬頭,看向定州的方向。

“這老狗,可能要動定北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