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眷正濃 第4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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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芙一想到那血珍珠,在皇上手中實際的用處,飛快地搖頭,擺著手含糊道:“秋姐姐送我的太多,我都用不過來了。”
她生怕莊妃繼續提珍珠,她現在可聽不得珍珠二字,忙轉了話頭。
莊妃見她驚恐如斯的模樣,雖有狐疑,卻沒再多說什麼。
……
沒說上幾句,婉芙就匆忙離開了凌波殿,只怕莊妃再讓她拿什麼珠子帶回金禧閣。
這幾日皇上都歇在乾坤宮,本以為這夜也是如此,婉芙沒做準備,用了晚膳就吩咐人備水沐浴,方入了浴桶,千黛就急匆匆地入內,“主子快出來,聖駕到金禧閣門前了。”
婉芙舒舒服服地坐在溫水裡,一聽來了聖駕,小臉頓時垮下來,不情不願地扶住她,跨出浴桶,嘴裡還嘀咕著,“來的可真不是時候。”
“哎呦,奴婢的小主子,您可少說兩句吧,到時候招惹了皇上,吃苦的還是您。”
千黛可沒少見主子侍寢後,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跡。自家主子肌膚本就白皙嬌嫩,這折騰了一夜,可不是會落下些痕跡,襯著那白皙,這痕跡就格外的駭人,活像受了虐待。
眼下上妝是來不及了,婉芙披了衣裳,擰乾發絲的水,便由千黛扶著出去迎駕。
李玄胤一入殿門,看見的便是瑟瑟秋風中,那女子只著單衣,青絲披散在肩頭的模樣,小臉在風中凍得發白。
他臉色一沉,幾步過去,親自將那人扶起來,對服侍的宮人斥道:“怎麼伺候你們主子的,就讓她穿得如此單薄?”
皇上震怒,宮人低著頭心神發顫,一句話也不敢說。
婉芙撅著嘴,拉了拉李玄胤的衣袖,嬌聲埋怨:“還不是皇上來的突然,也不派人提前通傳一聲,嬪妾才出來的匆忙,都顧不得穿衣裳。”
“胡鬧,倒成了朕的錯了?”李玄胤抓住她亂動的手,本是氣她,碰到那小手的冰涼時,那股氣頓時散了,又聽她嘀嘀咕咕,“不是皇上的錯,難不成還是嬪妾的錯。”
陳德海聽著泠才人這幾句話冷汗直冒,為君者,即便錯了也是對的,也只有泠才人敢當著皇上的面說皇上的不是。
李玄胤聽得眉心突跳,臉板著,手上動作卻未停,除了披風裹到她身上,握住那雙發涼的手,語氣兇道:“給朕進來。”
婉芙抿起小嘴,適可而止地不說了,乖乖地披好繡著錦繡龍紋的衣袍,被男人牽著小手入了殿。
御前新來的小太監聽著泠才人那番心驚肉跳的話,都嚇破了膽,結果卻見皇上雖黑著臉,卻處處照顧著泠才人,又驚又疑,猜不到這是怎麼個情況,不禁湊到陳公公身邊打探,“乾爹,這泠才人……”
這小太監生得機靈,會看眼色說話,一口一個乾爹叫著,讓人心裡舒坦,陳德海也樂得栽培提點,“好好伺候著,日後有你好處。”
婉芙幾乎是被拖著入了內殿,她覷了覷皇上的臉色,乖順地沒有多說話。
因著莊妃的緣故,內殿多添置了不少新玩意,銀竹節銅燻爐,黃花梨木櫃,牙雕九曲屏風,個個都價值不菲。
李玄胤臉色微頓,睨向身後跟著的女子,“朕送你的,倒沒見你這麼大大方方地都擺出來。”
婉芙眼眸一動,走過去抱住李玄胤的腰,膩歪地賴在男人懷中,哼唧一聲,“皇上送的,嬪妾若是都擺出來,叫旁人看去,還不得嫉恨死嬪妾。”
“胡話,什麼死不死的,一點忌諱都沒有。”李玄胤掐她的臉蛋,指腹摩挲兩下,手感一如既往的好,他多捏了兩把,直到那人哼哼著不願,他才放下手。
懷中少女合著眸子,乖順地依偎著他,小臉有些得意地笑。李玄胤搖搖頭,任由這人使著小性子。
他屈指抬起她的下頜,這張臉蛋在昏黃的燭火下愈顯嬌媚,靡顏膩理,桃腮玉面。
他這些日子雖在乾坤宮忙於朝政,待歇下時,不可否認的是,他念極了這女子。
一切似乎順理成章,水到渠成。
婉芙咬唇呼吸間,聽見男人在她耳畔低啞,“珠子呢?”
婉芙一張臉又羞又媚,定然不想再受那次的苦楚,小手捂住臉蛋,悶悶地扯謊,“莊妃娘娘要做衣裳,嬪妾給莊妃娘娘送回去了。”
耳邊男人一聲低嗤,緊接著身上的重量下去,李玄胤坐起身,邊披外衫邊道:“朕讓陳德海回乾坤宮取幾顆東海珍珠。”
“皇上!”婉芙一臉難以置信,快要哭出來,扯著龍紋衣袖不讓他出去,委屈巴巴道:“皇上就會欺負嬪妾!”
這女子說哭就哭,淚珠子一顆一顆,吧嗒吧嗒地掉。
看著她哭,李玄胤心裡那股子惡念便生了出來,眼目晦暗,只想讓她哭得更狠些。
到最後,婉芙確實哭得更厲害,那珍珠也沒能藏住,一顆一顆的,沁著水漬。
夜中時分,寢殿才叫了水。
李玄胤壓了壓眉心,回頭看一眼床榻上睡著的女子,臉蛋上殘留著淚痕,小嘴嘟著,可憐巴巴,他不禁失笑,推了推那女子的肩,後者直接掀了衾被將自己矇住,是一句話也不願意跟他說。
陳德海等在外面伺候,好一會兒沒見動靜,正欲去問時,聽見裡面皇上低哄的聲音,“朕的不是還不成麼,膽子肥了,跟朕甩臉子……”
他只覺頭皮一麻,何時聽過皇上用這種語氣跟別的主子說這種話,這泠才人還真是有本事。
第36章
陳德海默默退後一步,不敢上前。
婉芙經過抗爭,終於讓男人點頭,將那些可惡的珍珠送到乾坤宮,只有她去乾坤宮的時候才能用。婉芙暗暗心想,以後就是天塌了她也不會去。
兩人沐浴過,李玄胤食飽魘足後多了幾分柔情,任由女子滾到自己懷裡,掌心撫著她的青絲。
燈火很暗,一室靜謐。
婉芙一時沒了睏意,眼眸微眨,偷瞄了皇上一眼,她這點小動作很快被抓到,李玄胤捏住她的下頜,晃了兩下,“小滑頭,又打朕什麼主意?”
婉芙眼睫忽閃忽閃,眼眸在光下顧盼生輝,她臉一紅,嬌聲嬌氣,“嬪妾什麼時候打皇上的主意了。”
“嗯。”李玄胤似是沉思後肯定,語氣卻是在戲謔她,“朕後宮裡你是最安守本分,最聽話,最不會給朕惹是生非。”
“皇上……”婉芙聽著他打趣都臊的慌,“嬪妾只是在規勸皇上。”
遂小心翼翼道:“陸貴人小產喪子,嬪妾想,皇上若得了空,可不可以去看看她。”
“這麼大方?”李玄胤懶懶朝她睨過去,輕嗤,“朕還從沒見哪個嬪妃,心甘情願把朕往外推。”
“嬪妾雖常去安撫,但陸貴人心裡倒底是念著皇上,這是旁人都替代不了的。”婉芙在男人懷裡拱了拱,聲音是一貫在他這撒嬌的繾綣軟綿,確實沒聽出絲毫的不情願。
也正因如此,才讓李玄胤眼中的神色淡了下去。
他不動聲色地捻了捻拇指的玉扳指,並未回她,看起來漫不經心。
婉芙悄悄抬眸,便見皇上臉色冷淡,褪去了方才的濃情,一時心想,莫不是這些話讓皇上聽了不虞。
畢竟陸貴人失去的,也是皇上的孩子,而皇上或許是忌憚那人的勢力,或許是因著多年的情分,才遲遲未有動手。
她這番話,也是想讓皇上看見陸貴人的憔悴後,心中生出憐惜,才好去處置那些人。她在吟霜齋為陸貴人求的情,旁人都看在眼裡,如今陸貴人已然無用,那些人下手無果,焉知下一個不是她。計而深遠,未雨綢繆,才是上上之法。
那夜婉芙不知何時睡去,都未聽見皇上有所回應。只是翌日從坤寧宮回來後,聽說了聖駕去吟霜齋的音信。
但婉芙並未因此踏實,不知是不是錯覺,皇上似乎因為那些話,而待她冷淡了。
比起婉芙的懷疑,陳德海則更是直接感受到,皇上心情不好,一大早上朝,斥了好幾個大臣的摺子,嚇得那些朝臣一跪再跪,下了朝,又叫了兩個大臣去了內殿議事,沒過一會兒,那兩個大臣出來,嚇得腿都軟了。
他這伺候著一直小心,生怕皇上一個不順拿他出氣。若是以往,有泠才人侍了寢,皇上翌日出來哪回不是龍顏大悅,神采奕奕,偏這回,好似真的動了怒氣。
他搞不懂,是為什麼。
吟霜齋匆忙接了聖駕,李玄胤並未坐下多久,看過了陸貴人,送了好些賞,便回了乾坤宮。
……
去過吟霜齋,皇上又多日沒再進後宮。婉芙沒察覺出不對勁,倒是陳德海苦不堪言。
乾坤殿,一縷檀香自青釉瓷燻爐中嫋嫋而升,陳德海輕手輕腳地進來奉茶,御案上但凡撂下摺子的動靜,都能把他嚇得一抖。半刻前,皇上剛在殿裡發了一通好大的火兒,覲見的大臣離開時,沒一個不是扶著帽子,連滾帶爬出的殿。
陳德海可不敢在這時候觸了皇上的黴頭。
他悄聲地奉過茶水,正準備退出去,殿外便有一個小太監躬身進來通稟,“皇上,應嬪主子求見。”
陳德海心頭一咯噔,自打陸貴人小產那事兒過去,皇上待應嬪就冷淡了,應嬪沒進冷宮前,雖有些心機,可從不會主動去害後宮的龍嗣,這也就是為什麼,皇上會一直寵著應嬪。陸貴人小產,應嬪袖手旁觀,倒底是惹怒了皇上。
他不敢抬頭,去看皇上的臉色。
李玄胤撂下筆,慢條斯理地摩挲了兩下玉戒,沉聲道:“讓她進來。”
小太監得了吩咐,退出殿。稍許,應嬪提著食盒,緩緩進來。後宮裡,皇后雍容,寧貴妃高傲,泠才人嬌媚,獨獨這應嬪,不與百花爭豔,出塵脫俗。仿若月中嫦娥,冰雪般清冷。而這抹清冷,在望向高位的男人時,就化成了一潭柔水。
陳德海不著痕跡地覷了眼皇上,果不其然,皇上此前因陸貴人小產的怒意,在見到應嬪後,慢慢淡去了。
他無聲地退出了殿。
應嬪福過身,上了御階,放下手中的食盒,輕聲細語,“嬪妾許久沒用過小廚房,做了碗蓮子羹,不知可還合皇上胃口?”
李玄胤靠到椅背上,視線落向那碗蓮子羹。
許久得不到回應,應嬪眼眸輕動了下,將蓮子羹盛好,湯勺調了調,放到男人面前,婉婉有儀,“皇上嚐嚐?”
李玄胤這才抬眼看她,輕捻著扳指,平靜道:“三年前,朕從未懷疑過你,今時亦是。”
應嬪手心一抖,臉上褪去紅潤的血色,搖搖欲墜般,跪去了地上,“是嬪妾辜負了皇上信任。”
“嬪妾……嬪妾只是一看到陸貴人懷著皇上的孩子,就記起,當年嬪妾小產的痛楚。”她頓了頓,哽咽出聲,眼睫顫顫地看向李玄胤,“皇上,嬪妾在冷宮裡關了三年,才知曉,嬪妾當初有多麼愚蠢!”
她眼尾泛紅,這般溫柔清冷的人,傷心時,如啜淚的月光,惹人憐惜,不忍擁入懷中。
應嬪從腰解下那塊玉珏,輕握住男人的手掌,側臉黯然地伏到李玄胤膝間,“嬪妾一時鬼迷心竅,嬪妾保證,以後不會再犯,皇上可否,給嬪妾一次機會?”
那塊玉珏,是三年前他送她的生辰禮,與君王永結同心的人只能是中宮皇后,那時他寵著她,願意給她無上的尊榮,也不介意壞了這樁規矩。
李玄胤雙唇微抿,手掌中是女子無聲的淚水,她以前很少會哭。他喜歡她平和溫柔的模樣,如今眼前啜泣的女子,讓他生出陌生,甚至對這些掉下的淚水,微不可查地生出了些許厭煩。
久久的沉默,讓應嬪生出了一絲慌亂,不該是這樣,她輕輕抬起眸子,卻從皇上眼中看不出半分的心疼。
她輕顫著眼睫,急切地想要證明,皇上待她是有藏在心底,與待旁人不同的情誼。
應嬪抿起唇,臉頰滾下淚水,垂眉低眼地伏在李玄胤懷間,輕聲啜泣道:“皇上……蓮子蓮心,嬪妾辦錯了事,不求皇上待嬪妾一如當初。但皇上可不可以,再給嬪妾一個孩子……”
邊說,眼底的那滴淚珠,隨之掉了下來,正砸在男人的手心。
這滴淚,並未讓李玄胤生出多餘的憐惜。
他想到了那人,她從不會因他寵幸旁人生出嫉妒怨懟,更不會這般,哭哭啼啼地求他垂憐。
說不清為什麼,在她提出要他去看別的女子時,他心底生出了一絲惱怒。
後宮嬪妾,縱使情同姐妹,有了聖寵,也不願意拱手相讓。
偏偏,她並無所謂,甚至,大方地不在乎他的去留。倒底是故作大方,還是真的不在乎。
李玄胤抿住唇,臉色愈發得冷淡,她奉他為君,所以才會極盡逢迎。在乎的是他的權勢,而不是他這個人。
她無依無靠,小心翼翼並沒做錯任何事,所以,他在氣些什麼。
下意識地,李玄胤不想去深究。
他斂起眼,平靜地看著懷中輕輕抽咽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