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千語還在回公司的路上,公司秘書又打來電話。

“阮總,您到哪兒了?那人在店裡大聲嚷嚷,叫著您以前的名字,我們沒辦法啊!”

楊千語臉色嚴肅,“實在不行讓保安轟出去!”

“我們是要轟,可他說……他是您,父親——我們這……也不好動真格的,萬一傷著他之類的——”

秘書話沒說完,楊千語臉色一驚,“你說誰?他是我父親?”

“那人是這麼說的……”

“好,我知道了,你們請他去公司等我吧。”

“是。”

掛了電話,楊千語的臉色明顯煩躁陰鬱起來。

她怎麼忘了,還有個狼心狗肺的父親呢?

這麼久不曾聯絡,他突然跑來只怕不是好事。

記起之前楊梓俊曾說過,楊國華的事業早已入不敷出,搖搖欲墜——所以,她大致能想到這個禽獸父親來找她是為何事。

想到楊梓俊,楊千語又皺眉了。

這些日子事情太多,她都忘了自己這個弟弟了。

之前聽王城說,是封墨言的意思,要拉他一把,於是把他弄到封雲集團去上班了。

這都兩個來月了,也不知他表現怎樣,有沒有惹事。

原本,她是不想跟原生家庭有任何牽扯,可人生總是這樣——往往怕什麼就來什麼,這些人都上趕著摻和進她的生活,看來是撇不掉了。

回到公司,楊千語停好車馬不停蹄地趕往辦公室。

還沒推開門,就聽到裡面傳來楊國華的嚷嚷聲。

秘書正竭力安撫,見她回來,立刻鬆了一口氣:“阮總,您可算回來了,他——”

“你去忙吧。”楊千語應了句,等秘書離開後,關上門。

視線轉向那位給了她生命卻幾乎未盡過父親之責的男人,她臉上的溫度瞬間降至冰點。

楊國華也許久未曾見到這個大女兒了,此時看到她,忍不住上下打量了眼,恍惚間竟以為是那去世多年的亡妻復活了。

這個大女兒,越長越像她媽。

也正是這張臉,讓他看了便喜歡不起來。

“不孝的東西!把姓氏都改了,跟你媽姓?”楊國華打量完,憤憤地用鼻孔出氣,開口就罵了句。

楊千語走向自己的辦公桌,拉開椅子坐下,連給他倒杯水的意思都沒有,淡聲問:“你來找我幹什麼?”

楊國華眉眼一橫,“你這是什麼態度?現在混好了,有靠山了,對親生父親都不屑一顧了?”

“您這話說反了吧?從小到大,明明是您對我不屑一顧,我哪有機會這樣冒犯您?”

楊國華越發氣悶,“你跟你媽一樣,看起來漂亮溫柔,其實伶牙俐齒,厲害得很!”

“我媽要是有你說的這麼厲害,她大概就不會那麼早被你氣死吧。”

提及母親,楊千語腦海中只剩下模糊的影像了。

母親去世已將近二十年,她以為自己會忘記那些過往,畢竟那時候她還很小——可事實上,縱然母親的影像都快模糊了,可她依然清楚地記得奔波在醫院的那些悲痛日子。

還有,媽媽絕望又不捨的哭聲。

“你媽是得癌症死的,關我什麼事?這都是命,怎麼能算在我頭上?”

“我那時小,不懂,後來才知道,乳腺癌很多都是長期生氣、壓抑導致,你那時候天天跟我媽吵架,她怎麼開心得起來?”

楊國華對那個死去的亡妻毫無情分了,當年結婚本也就是圖著利益而去的。

“算了,不說這個了!”這個話題沒有討論的必要,所以他一揮手撇開這事,走到楊千語辦公桌對面坐下,臉色依然陰沉,“我來是想問你,你把小俊弄哪兒去了?”

“你是說……楊梓俊?”

“那當然!你別說不記得自己親弟弟叫什麼名字!”

原來是找她要兒子的。

楊千語臉色鬆懈了些,好笑地回:“你兒子也二十了,成年了,他去哪兒是他的自由,你幹嘛來找我要人?”

“我聽說,他之前跟你聯絡過。”

“是有,但後來我們就沒聯絡了。”楊千語覺得奇怪,皺眉看向他,“你幹嘛不打他電話?”

“我要是能打通電話,還來找你?”

“那抱歉,我也不知道。如果你來就是為這個事,那你可以走了。”楊千語說完按下內線,準備讓秘書進來送人。

楊國華又一聲喝住,“你急什麼!我還有事!”

“什麼事?”

他臉色詭異,眼神飄忽,沉吟了幾秒才抬眼,“我……我這兒有份協議,需要你簽字。”

“協議?”楊千語不懂,滿臉困惑。

他們之間能有什麼協議?

“就是……你外公外婆他們的老宅,在古鎮上的那套四合院……有人看上了,願意出高價購買,但……當初你媽防著我,非逼我跟她去公證處,保證要動這套房產,必須要在你成年之後,徵得你的同意,我……我現在要把那套四合院賣了,你得配合我簽字才行!”

楊國華也知心虛,吞吞吐吐地說完這件事,都沒有勇氣直面楊千語。

而楊千語聽完這話,吃驚的臉色僵住,好一會兒都沒吱聲。

她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當年媽媽去世時,她才七八歲,媽媽是不是覺得她太小了不懂這些,所以沒說?

她一直以為,以楊國華的卑鄙無恥,貪得無厭,外公外婆的所有家產早就被變賣完了呢!

畢竟,當年外婆生病住院時,就已經沒什麼積蓄了。

那時候楊國華又不肯出錢給外婆治療,而她也沒什麼錢,所以當封老爺子找到她,要求她跟封墨言結婚,開出的條件之一就是會負擔外婆的醫藥費。

既然四合院還在,外婆為什麼不賣了拿來治病呢?

轉念一想,外婆當時肯定害怕賣了房子,錢又被楊國華想方設法地奪走吧?

那就賠了夫人又折兵。

“四合院是外公外婆的遺產,憑什麼給你拿去賣掉?你還真有臉說出這話。”

得知事情真相,楊千語心裡馬上有了主意。

楊國華若是個合格的父親,做人地道,當年媽媽也不會非拉他去公證。

既然公證了,就說明媽媽並不希望四合院被他變賣。

所以,她無論如何也要守護媽媽的心願。

楊國華知道她不會輕易同意,可聽她一口拒絕,還是上火了:“人都死了那麼多年,一套破房子留著幹什麼?”

“既然是一套破房子,那也賣不了幾個錢,你窮到這個地步了?”

“你……你個臭丫頭懂什麼!”

被親女兒戳中痛處,楊國華越發跳腳,惱羞成怒都不止,“我真是後悔,當初怎麼生了你這個小賤貨!我好好一個家,被你攪得亂七八糟!坐牢的坐牢,出走的出走,你卻日子越過越好了!簡直天理難容!”

楊千語看著他怒火中燒的模樣,非但沒害怕,反倒覺得可笑。

民間有句老話說得好,歹竹出好筍——她真挺幸運,投胎在這樣的父親名下,竟也長得端端正正,沒有沾染歪風邪氣。

說起來,倒要感謝楊國華這麼多年的不作為。

才能讓她免受“荼毒”,保留了媽媽那部分完好的基因。

跟一條瘋狗沒什麼好溝通的,她按下內線,通知秘書:“讓保安上來下。”

“你做什麼!”楊國華急了,突地站起身,“你今天不答應簽字,我是不會走的!”

楊千語看著他,平靜沉穩地道:“那套四合院,到你死也不會賣的。”

“你——”楊國華氣急,一把抓起桌上的檔案就朝著她砸了過去。

楊千語及時抬手抱頭,可還是沒能躲開,資料夾砸下來,整張臉都火燒火燎得痛。

“你個不孝的東西!我是你親生父親!是我給了你生命!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賤丫頭你給我聽著,你讓我不好過,我也不會叫你好過的!封墨言已經癱了,他還能怎麼護著你?你想嫁豪門?也得問問我同不同意!”

楊國華像瘋了一樣,將她辦公桌上的東西全部掃落在地。

楊千語本能地起身後退,想避開他出去,可不料被他一把抓住,“你到底答不答應!答不答應!你把我逼到絕路,我也會拉你下水!你——”

兩人正糾打在一起,秘書帶著保安開門衝進來,將發狂的楊國華制服。

“阮總,您沒事吧?要不要報警?”秘書關心問道。

楊千語想著報警的話,還得去警局做筆錄,還要跟這個禽獸不如的人渣對峙——於是冷聲道:“不用了,把他趕出去。”

“是。”

楊國華罵罵咧咧,一路控訴大女兒的不孝,敗壞大女兒的名譽。

好在,當初楊千語這些過往被人扒出來網曝時,也有聲音一併提到過她的原生家庭。

不少人都知道她家裡是什麼情況。

“阮總真是可憐……聽說生母早就去世了,後媽虐待她,親爸又不疼,現在見她混好了,就來要求報恩了。”

“哎呀,這種事可多了!有些人就是不配當父母!”

“可我覺得……既然是親生父親,多少還是得幫一把啊,阮總不是跟封雲集團的封總在一起?那不差錢啊!”

“你這典型的聖母行為。”

“就是,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這道理都不懂?有些親人,那不是親人,是吸血蟲!”

辦公室門還開著,這些話多少也飄到楊千語的耳朵裡。

經歷了這麼多,她早已學會了淡定從容。

別人的看法,左右不了她的決定。

畢竟日子是自己的,好壞只有自己承擔。

這套房子,她無論如何也要護住,楊國華這種禽獸不如的混賬,就該落魄潦倒,孤老終生!

只是,楊國華這麼一鬧,讓她思念起媽媽跟外公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