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墨言從無邊無際的黑暗中醒來,艱難發聲的第一句話便是:“……怎麼……不開燈?”

昏迷太久,他的嗓子早已僵硬沙啞,發音極為艱難。

因此,這話醫生並未聽清,於是連忙靠近急問:“封先生,你說什麼?哪裡不舒服?”

醫生貼近了仔細聽,他又說了一遍,才勉強清晰一些。

“他問……怎麼不開燈?”醫生直起腰來,臉色異常嚴肅,一群人不約而同地看向頭頂明亮的燈光,再驚詫緊張地看向他明明睜開的雙眼。

主任趕緊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可他就那麼呆呆地睜著眼,沒有反應。

眾人明白過來——他失明瞭!

至於是暫時的,還是永久的,尚未可知。

封墨言繼續陷在一片混沌昏暗中,但他能感覺到周圍有人,不少人,全都圍著他。

等喉嚨逐漸適應了發音,他再次詢問:“我……怎麼了?千千……千千呢?”

千千?

主任一愣,下意識問身邊,“誰是千千?”

小護士也不懂,搖搖頭。

“你們是誰……啊!”封墨言又問,一手想要抬起,可一動便覺得渾身劇痛,頓時五官抽搐成一團。

“封先生你剛醒,可千萬不能亂動!你傷得很嚴重!”護士見狀連忙提醒,將他微微抬起些許的手臂接住,小心放回。

劇痛之後,男人臉色漸漸失去鎮定,眸光也慌亂起來,“你們是誰?我在哪兒?我……怎麼了?千千呢?”

“封先生,稍安勿躁,你在醫院,我們是醫生,你昏迷了十來天終於醒來,我們先給你做個檢查。”主任安撫著,立刻吩咐同事們行動起來。

封墨言惶惶不安地躺著,任由幾雙手在他身上這裡聽聽,那裡摸摸,還有人掰開他的眼皮,檢查……

他腦子裡混亂一片,努力地回想著過去,可卻發現,好像什麼都不記得。

他不就是爬山時不小心摔了一跤嗎?

怎麼會昏迷了十多天?

又為什麼現在眼睛看不見?

還有千千,她為什麼不在身邊?

她也傷得很嚴重嗎?他倆是一起滾下陡坡的,可他記得把千千抱得很緊,保護得很好——千千應該沒事吧?人呢?

越想越慌張,他不等醫生檢查完畢,又著急詢問:“楊千語呢?她是不是……也傷得很重?你們……你們、怎麼不說話?快告訴我……”

小護士一愣,看向主任,悄聲道:“千千是楊千語?那她是不是來……”

話沒說完,被封墨言截斷:“她來了?她沒事?叫她快來!我要見她!”

“封先生,你先冷靜些,等我們給你做完檢查再說。”

主任再次安撫,可無濟於事了。

封墨言躁動不安,甚至抗拒起來,不配合醫生的檢查,掙扎著想要起身。

“千千……你們到底,在做什麼?燈也不開……你們是不是瞞著我?千千是不是出事了?千千,千千……”

“我的眼睛!為什麼……我一點光亮都看不見?你們不是醫生嗎……為什麼不回答我?”

“封先生!封先生你先……”

“走開!我不檢查了!讓楊千語過來!”

混亂間,他手臂上的吊水滾針了,鮮血很快進了橡膠管。

而且他剛剛醒來,本就還極度虛弱,這麼一鬧,很快便體力不支,床邊的儀器也尖銳地叫起來。

封墨言痛得滿頭大汗,呼吸受阻,身體痙攣起來,他全身都是傷,除了能抬抬頭,動動手,根本起不來。

主任當機立斷,給護士遞了個眼色,護士點點頭,立刻給他的藥水裡推了一針安定。

沒過幾分鐘,封墨言掙扎漸弱,眼皮顫抖著緩緩合上,整個人再次陷入昏睡。

一干專家全都懵了,看向主任,“這……怎麼會失明?而且看樣子,他還記得以前的人和事,只是記憶混亂,不太清楚。”

主任長長嘆了口氣,交代護士小心觀察著,帶領一干人等先轉身出去。

封家的人呼啦啦全都圍上來,個個都擔心地詢問著。

主任看向封振霆跟徐紅,臉色沉重,低聲道:“封老先生,借一步說話。”

徐紅看向丈夫,不明所以,兩人緊懸著一顆心,相擁著立刻跟上醫生。

人群外,宮北澤看了楊千語一眼,心照不宣地偷偷跟上。

廊橋那邊,主任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嚴肅地道:“封先生確實醒了,但他的眼睛暫時看不見,記憶也出現了混亂。因為他情緒極其不穩定,為避免他傷害到自己,我們又給他打了安定,讓他先繼續睡著。”

主任話沒說完,徐紅的臉已經失去血色,身子搖搖欲墜。

“你說我兒子……失明?還失憶?”她不敢置信地問道。

主任點頭,“目前看來,是的……”

“這,怎麼可能呢?你們之前說了那麼多種情況,沒提到失明啊!他還那麼年輕,變成瞎子,這讓他以後……”

“封老太太,您先冷靜一點聽我說完。封先生墜樓時,大腦遭遇重創,腦中有大量積血,即便手術成功,也不可能將所有瘀血清除乾淨。何況,出血點在術後繼續少量出血,也是有可能的。”

“我們初步考慮,是這些瘀血壓迫視神經,導致眼睛暫時失明。”

“至於記憶問題,這個原本就在我們意料之中,他還能記得以前的事,比我們預估的最壞結果要好很多了。”

封振霆同樣接受不了兒子變盲人的事實,焦急地問:“那現在有什麼辦法?既然你們知道是什麼原因導致的,那應該就有救吧?”

“這個……暫時不能下定論。一般,瘀血壓迫神經導致的失明,很多都是暫時性的,等瘀血散去,神經功能恢復,很多是可以復明的。但封先生到底是不是這種情況,我們還需要進一步檢查才能確認。”

走廊拐彎後,楊千語跟宮北澤聽著這話,兩人都沉默不語,臉色凝重僵硬。

封墨言瞎了……

楊千語還沉浸在這個訊息帶來的震驚之中。

費雪低聲道:“他既然這麼好運,能醒過來,應該就能繼續好運,也會復明的吧?”

楊千語看向她,眸光沉沉,沒說話。

這種事兒,誰敢保證呢?

宮北澤心情複雜,嘆息了聲,默默地轉身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