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千語驅車去墓園時,接到了封墨言的來電。

她戴上藍芽耳機,微微驚訝,“你還沒休息?”

“讓你處理好事情跟我說一聲,你一直沒訊息,我怕你遇到什麼麻煩。”封墨言解釋了,又關心問道,“公司的事情處理好了?”

“嗯……”她心情低落,不想多言。

封墨言一語辨出,語調又添了幾分擔憂,“怎麼了?聽起來不高興。”

“沒有,我在開車,有事要忙。對了,晚上我就不去醫院了,等會兒忙完直接回家,你乖乖聽醫生的話,好好養著。”

她剛坐上車時,從內後視鏡中看到,左臉被楊國華用資料夾劃出條印記,紅紅的一條,估計今天是消不下去了。

她不想去醫院被封墨言看出來。

縱然兩人關係回到從前,甚至比做三年夫妻時還要親密得多,可她也不想把自己悲慘不幸的一面展露在這個人面前。

每個人的心底都有傷疤,無論對誰揭開,都是血淋淋的疼痛。

她想自行消化。

何況,封墨言如今這樣子,好好調養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讓他知道這事,關心則亂,保不準又要惹出什麼事來。

“好,我明天出院,你明天有空來接我就行。”

她吃驚,“明天就出院?你的傷都好了?醫生答應了?”

“傷得慢慢養,出院回去躺著也是一樣。”

“行吧,你高興就好。”

掛了電話,楊千語繼續安靜地開車,臉色輕輕淺淺,眉間攏著化不開的煩躁。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跟封墨言還真是“絕配”。

她之前一直覺得徐紅跟封振霆是奇葩父母,現在想想,他們在楊國華面前,都是小巫見大巫了。

而且,他們並不是不愛自己的子女。

只是希望掌控子女,希望子女聽從他們的安排。

而楊國華呢?

他這種人,誰都不愛,只愛自己。

所言所行,全都是從自己的利益出發,為了一已私慾,妻子、孩子、家庭全都可以利用,可以拋棄。

想到這些,她忍不住冷笑了下。

其實得感謝楊國華。

有他做對比,她竟覺得那奇葩的前任公婆也不怎麼可惡了——不過是可憐天下父母心而已。

醫院裡,封墨言落下手機,眉心微蹙。

千千有事瞞著她,太明顯了。

按照以往習慣,他肯定第一時間找人去調查,去跟蹤——可想著今天中午,他才答應千千要給她空間和自由。

她若不想說,自然有不想說的原因。

他強行干預,只會惹她更加不高興。

想了想,他放棄了這個念頭,不過還是打了通電話出去。

楊千語剛到墓園,手機響起。

看著是閨蜜打來的,她接通了,“喂,費費。”

“你忙什麼呢?幾天都沒訊息。”

她嘆了口氣:“是挺多事的。”

“嘆什麼氣啊,封墨言又惹你生氣了?”

“沒有,我跟他很好。”

“那……三小隻惹你生氣了?”

“也沒有……”

“還能有什麼事啊?公司遇到麻煩了?”

聽她句句都在試探,楊千語突然想到什麼,淡淡笑了笑:“是不是封墨言讓你給我打電話的?”

“呃——”費雪吱嗚著,笑了笑道,“你倆還真是瞭解彼此啊,看來的確是心靈相通。”

費雪這通電話,的確是封墨言讓她打的。

說千千好像不高興,他問怎麼了又不肯說,便想著閨蜜之間可能無話不談——於是拜託費雪打電話問問,若有什麼不高興的事,安慰開導下。

想到封墨言那性子竟會主動求助於人了,她心頭莫名溫暖了幾分,“我沒事,只是好久沒來墓園,過來看看我媽跟外公外婆。”

“噢,這樣啊,那你沒事就好。不過今天好冷,你在墓園別呆太久,凍感冒就麻煩了。”

“嗯,知道,先掛了。”

費雪拿這訊息去回覆封墨言。

“肯定不是突然想起,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事讓她記起來。”封墨言一語中的,又問費雪,“你不是入股了Venus?不去公司露露面?”

“我……很少去——嘿嘿,我對千千那麼放心,去不去都沒區別啊。”

“以後你經常去轉轉,平時公司有什麼事比較棘手的,你直接跟我說。”

封墨言想,這樣就不算是找人監視她,限制她的自由了吧?

費雪驚訝,“你……你的意思是,讓我做你的眼線?這要是被千千知道,會怪我的!”

“那你就說是被我威脅的。”

“好吧……”費雪應了下來,又滿意地道,“看你現在對千千全心全意,用情至深,我也放心了。不過話說,你倆什麼時候復婚?雖說那就是一張紙,可是能給你封總名正言順的身份啊。”

費雪之所以這樣說,因為她很清楚——閨蜜肯定是不在乎那一紙協議的。

但封先生就相反了。

他這麼愛吃醋,又佔有慾旺盛,肯定做夢都盼著把兩人的身份挪在一個本本上。

封墨言的確早就想過這個問題,只不過被他的身體拖累著。

“多謝關心,我會盡快安排的。”

“好啊,那就等你們的好訊息。”

————

楊千語在墓園呆了會兒,又驅車去了古鎮。

原以為那套四合院早就坍塌沒落了,可等她到了地方一看,才知院落被保護的很好,裡面還住著人。

一家三口。

她跟鄰居打聽了下,得知這戶人家好像沒有男主人。

就是一對母女,帶著一個小男孩,小男孩稱呼那母女媽媽和外婆。

這就奇怪了——住著三代人,卻都沒有男的?

她本想進去詢問下,可想了想又放棄了念頭。

先想辦法調查一下吧。

她有種莫名的直覺——裡面住的人,很可能跟楊國華有關。

手機響起,是御苑的電話,不用接也知道是孩子們打來的。

“嗯,媽媽這就下班,不過路上堵車,你們先吃,不用等媽媽。”從古鎮回到江城市區,不堵車都要一個半小時,堵車就得兩小時了,她沒法陪孩子們吃飯。

回到車上,她取出化妝盒把臉上的紅印遮掩了下,又撥下頭髮擋著,小傢伙們應該注意不到。

快到御苑時,宮北澤又打來電話。

“宮少,什麼事?”

“千語啊……你一定想不到,剛剛誰跟我打聽你來著。”

宮北澤說話賣著關子,弄得楊千語心裡又是一驚,暗忖難道今天的麻煩還沒結束?

“誰?”

“你曾經的情敵。”

她皺起眉來,沒明白,“你能說人話嗎?”

“哎呀!就是那個洋妞兒!喜歡凱恩的,貝蒂!她剛給我打電話,問你前陣子是不是遭遇空難了,人有沒有事,回國沒。”

貝蒂?

楊千語鬆了口氣,不過關注點有點偏差,“你跟她……什麼時候關係這麼好了?”

“沒有啊,她找不到你,又想知道你的情況,就打我電話了唄。”

“你們不熟的話,她會有你電話?”

“這……”宮北澤笑了笑,沒好氣地道,“還不是拜你倆所賜?墨言為了挽回你,不知費了多大代價,那歐洲的專案,雖說能賺錢,可幾乎每個月都得飛過去一趟。他現在這副樣子,這苦差事不全都落在我頭上?以前飛就飛了,無非是奔波點,可上次你遇到空難後,我現在坐飛機也怕怕的——你倆如今倒是好了,伉儷情深,蜜裡調油,可苦了我!”

楊千語本就是隨意一問,誰知他也是個話癆。

聽他囉嗦完,楊千語還真有幾分愧疚,笑了聲道:“誰叫你誤交損友的,該!”

宮少氣悶,“哎你倆……你倆嘴巴共用的是吧?”

宮北澤的意思是,他倆懟人毒舌如出一轍。

可楊千語聽到這話,腦海裡想到的卻是封墨言貪得無厭的接吻,於是沒回應。

“算了,我就跟你說一聲,那洋妞跟我要你的電話,我給了,她估計會找你的。”

話未說完,車載螢幕上顯示又有來電,而且是境外號碼。

“她已經打來了。”楊千語皺眉,埋怨道,“真是的!你把我電話給她幹嘛,我跟她又沒什麼交集。”

“好,那你們聊吧!誰叫你男人成天奴役我,還要刺激我!我不給你們找點茬兒心裡難以平衡!”

楊千語切換了通話,改用英文。

貝蒂笑著:“你知道我要打電話來?”

“宮北澤剛跟我打電話,還沒說完你就打來了。”對貝蒂這個人,楊千語曾經是排斥的,覺得是個被慣壞的天之嬌女,跟楊採月那種人屬於同類。

不過上次在蘇黎世見到,也許是兩人的身份立場有了變化,她竟覺得這小自己幾歲的姑娘還挺可愛的。

直來直去,單純爽快,又人傻錢多。

“你別怪他,是我逼他把你電話發給我的。我聽凱恩說,你遭遇了空難,想關心下你,可又找不到你。”

楊千語笑了笑,一邊專注開車,一邊直言道:“貝蒂小姐,我們不熟吧,多謝你的關心。”

“我們是朋友啊,互相關心是應該的。”

朋友?

楊千語又勾了勾唇,不懂這大小姐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見她不說話,貝蒂又問:“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不想跟我做朋友?”

看不起?她不敢,只是兩人的確不是一路人啊。

“沒有,貝蒂小姐想多了。”

“你不用否認,我知道,你長得漂亮,又有本事,你心底裡肯定看不上我這種靠著家族光環而生活的人,覺得我除了有錢啥都沒有。”

楊千語:“……”

她實在不懂,這位除了有錢啥都沒有的超級富二代,哦不對,她應該是富四代或富五代吧?

總之就是這種頂級富豪千金,她怎麼會突然跟自己扯上關係?

難道求愛凱恩不成,心裡大受打擊,性格發生轉變?或者是性向發生轉變?

楊千語百思不得其解。

更叫她鬱悶的是,她已明確表示自己正在開車,謝謝她的關心,沒事就掛了吧——可那大小姐還把她當知心姐姐一樣,叨叨個不停。

直到她回到御苑,停好車,不得不再次表示要結束通話了,那邊才終於鬆口:“那好吧,等你有空我們再聊。”

掛了電話,她無奈地搖了搖頭。

本以為這句“有空再聊”,只是一句客套話——可楊千語做夢都沒想到,兩天後,貝蒂本人空降江城,而且拿著簡歷面試Venus!

————

翌日一早,楊千語跟著阿全一道,先把孩子們送到幼兒園,再去醫院接封墨言出院。

她臉上的紅印子還沒全消,不過化了妝,又用遮瑕膏掩飾了下,頭髮也垂順地披在肩頭,幾乎能擋個七七八八。

可不想,還是叫封墨言一眼看出。

“你臉怎麼了?”他微微歪頭,眸光盯著女人的左臉,臉色瞬間嚴肅不少。

“沒什麼啊,想著你要出院,也算是個喜慶事兒,我專門盛裝打扮來接你——可還滿意?”楊千語溫婉地笑著,雙手舉起還做了個可愛的動作。

男人盯著她,吐出兩個字:“過來。”

“幹嘛?”

“離我太遠了,不喜歡。”

“……”她給了個白眼,還是上前。

男人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將她拽下來。

“封墨言你幹——啊!疼!”她正要質問,不料這人上手就摸臉,還專門刮過她臉上的紅印。

“誰打的?”驗證了自己的猜測,封墨言的臉色就不是嚴肅冷峻那麼簡單了。

“……”楊千語掙脫開自己的手,撥了撥頭髮繼續把臉遮住。

“你是自己說,還是我讓人去查?”見她不吭聲,封墨言的不悅更加明顯。

就知道,她昨天肯定遇到大麻煩了。

只是,楊採月母女已經入獄,她公司也正常經營,應該沒什麼仇敵,網曝風波也早已翻篇——還有誰會為難她?還動手打她?

思索了一圈,封墨言突然想到昨天出現在醫院的妹妹,神色沉沉一頓:“是我爸媽?還是詩雯?”

見他誤會了,楊千語只好實話實說:“都不是,是楊國華,我那個禽獸一般的父親。”

封墨言吃了一驚,“他找你做什麼?為什麼打你?”

“他想賣我外公外婆的一套房產,需要我簽訂一個協議,我沒答應,他就在我辦公室胡鬧。”

“畜生!我讓人教訓他!”封墨言滿臉殺氣,取出手機就要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