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戚窈窈從淺眠中睜開眼。

秋冬的夜晚,總暗沉得格外早,天穹也好似難忍清寒,急匆匆便關攏了帷幕。

屋內黯淡空寂,倒是十分暖和,裴西遒還叫僕從為她備了炭盆,其中火燎旺盛,以至滿室熱得乾燥。

直悶得戚窈窈臉頰發燙,腦子裡也亂糟糟的。

短短一天內,她已徹底偏離了初始計劃,又總覺著、冥冥之中有什麼無形的力量正牽引著她一步一步前行。

直覺告訴戚窈窈,裴西遒與她之間,定存在著某種聯結。派她前來的貴主,恰在利用這種聯結。

在與“梅花臺”重獲聯絡前,窈窈決定,按兵不動,靜待其變。

她簡單綰了髮髻,推開屋門,想讓冷風吹散遲鈍的思緒。

卻是驀地被門外背影嚇了一跳。

門外石階上,有個十五六歲的小女郎,正抱膝而坐。她原本將臉埋進了雙臂,一捕捉到木門開合的吱呀聲,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狸奴,險些驚跳起來。

戚窈窈扶門,與她面面相覷。

“姊姊……姊姊?”她顫抖著唇,直朝窈窈衝來,但又在距她咫尺時,堪堪剎住腳步,就這麼淚眼汪汪地駐足不前。

“你是?”窈窈用力抿唇,實有些不知所措。

小女郎顰眉凝睇,微張著口,不停地深呼吸,似在強抑激越的內心。

“我是……萇生,”她哽咽不休,彷彿下一瞬就要哭出來似的,“現在是,裴萇生……”

“裴?”窈窈訝然,“那麼裴司空是你的——”

“是我舅舅,”裴萇生揩了揩眼角,“我才從國子學回來,聽聞姊姊歇在這裡,便想來看望。”

戚窈窈哭笑不得:

“你管他叫舅舅,卻叫我一聲姊姊?”

明明裴西遒與她年紀相當嘛,怎還叫差了輩分。

哪知萇生聽了,雙手捂住口鼻,一時間淚水洶湧,奪眶而出。

窈窈慌得不行:“你、你別哭呀!是我說了不該說的?嗯?別隻搖頭啊,究竟怎麼了,你且說與我聽聽。”

“不,”裴萇生紅著眼,努力擠出一個笑,淚流滿面的笑,“是課業,課業……太難了……”

窈窈不禁咋舌:“國子學的課業,這般繁重?”瞅瞅,都把孩子逼成啥樣了。

“我一直在讀書……讀了好久,好久……卻還是……讀不懂,讀不盡……”

萇生說罷,忽然“哇”得一聲哭了出來,撲進窈窈懷裡嚎啕不止。

可憐的娃兒啊。

戚窈窈搖頭長嘆,耐心地輕撫她後背。

等到裴萇生平復心緒,夜幕已完全籠罩了小院。

“舅舅方才說,一會兒來陪姊姊一起用晚膳,”萇生吸了吸鼻子,嘿嘿一笑,“萇生還要回去溫書,就不在姊姊這兒叨擾了。“

真是個愛讀書的孩子啊。

慢著!

“他要——過來?”戚窈窈的心又開始懸吊了起來。

她每每面對裴西遒時,心裡總是格外慌亂緊張——就像做了虧心事,恨不得挖個地縫埋頭進去——但又隱隱有種歡心並著期盼,多麼想一直一直望著他、與他待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