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茹出事之後,匡誠曾翻閱了《夏律仙規》,找到了他認為的破局關鍵,便是成為了天書院弟子的方若瑤。

而季憂所看到的和他不同。

他看到的,是年未弱冠的下三境圓滿自入仙籍。

他不是真的季少爺,對方若瑤並不瞭解,但從她趁自己臥榻不起前來悔婚一事來看,這方小姐並非是個值得信賴之人。

既然不值得信賴,那就不如自己來。

於是任由外界如何攪鬧,他都巍然不動,閉門就衝,差點衝暈……

此時,空寂的庭院之中菊葉滿地,眾人則噤若寒蟬,直到一個名叫郭子興的書生轉頭,顫巍巍張口。

他的話雖不太利索,但短短只是幾個字,卻讓眾人渾然一凜。

“私……私修……?”

“平民私自修仙,不是殺頭之罪……?”

便是這句話,便叫方若瑤也眼瞼輕抬,從震驚之中驚醒。

沒錯,平民私自修仙是殺頭之罪,這是大夏鐵律,任他仙氣滔天也難逃,而自己卻不同,自己是天書院選定的正統修仙者。

他們兩人的身份地位,實則是天差地別!

而聽到這一句,匡誠沉思了片刻,默默握住了擺放在桌上的一隻白色瓷瓶,手部微微顫抖。

再看季憂,此時已步履如風地入了府衙的前廳。

可也就是這一步踏入之後,忽然就有一道猛烈的拳意襲面而來,隨之出現的則是一張粗糲且冷酷的面孔。

“?”

季憂沒來的及張口,表情瞬間一凜,周身便靈光乍起,貼地飛撤,氣浪瞬間掃飛了門前的盆栽。

不是,修仙者都是這般見人就幹嗎?

眼見避無可避,季少爺頓時提臂迎來,揮拳如雷間以攻代防,勢如崩山。

於是拳拳對撞之間氣浪翻騰,那擺在廳堂之中的瓷瓶彷彿不堪重負,瞬間從肚間碎裂出無數細紋。

事實上,這一拳來並也非全無緣由。

因為先前在前廳的交談之中,曹勁松為保下邱家女童有些急切,言辭頗為鋒銳,叫人誤會了是在仗勢欺人。

玄元仙府位列天下第二,為首的護衛統領鮑永盛自然也不會多怕這天書院的名頭。

尤其是青雲仙規有云,任何人都不得私自插手別宗教務,曹勁松說不出其中關聯,只顧拿腔作勢,自然令前廳內的氛圍變得頗為緊張了起來。

就在此時,季憂閃現。

他在縣衙門口擊退差役時是初次出手,還不知曉該如何控制氣息,便叫人有種殺意騰騰的感覺,如柴火丟入棉堆一觸即燃,難免讓人以為有人心懷不軌。

此刻,在二人拳拳對撞之後,季憂後撤三步,不禁呲牙甩手。

鮑永盛也同樣後撤三步,壓制了翻騰的氣血,再次扣指為爪,直襲季憂咽喉,揮手間氣浪之聲便如虎嘯龍吟。

季憂並無實戰經驗,只憑感覺橫臂垂打,硬撼其如風雷赫赫的虎指,隨後再次借力後撤,滿身靈光如海嘯狂卷。

從連廊跟來的眾人此刻已目瞪口呆,像是看傻了眼。

仙人神異,他們是初次得見。

更讓人恍惚的是,其中一位仙意沸騰的是季憂……

許久後,賈思聰、董威等人回神,便看見庭院中的幾位小姐皆是咬著嘴唇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心中微酸,心說死前倒是讓他絢爛了一把!

可隨後發生的事情,卻讓他們半點也叫囂不出來了。

因為那揮拳如撼山的護衛統領忽然停手,並帶著狐疑地看向季憂,似是有些驚詫。

“你,如此年輕,下三境圓滿?”

“不錯。”

堂桌右側,震驚許久的曹勁松忽然開口,聲音卻帶著微顫:“不只是下三境圓滿,而且,他還年未弱冠……”

季憂聞聲一愣,心說這好像是我的詞兒?

我這偷感十足的修為從不曾外露,便是修行時也要黑簾遮窗,連邱家人都尚且不知,何況旁人。

不過,這倒是省的解釋了,但不是自己裝的,總歸是差點意思……

曹勁松根本不知他心中所想,只顧著死死打量著季憂。

成了,真成了……

一日凝華上境,再夜入圓滿,便是一個時辰當十個時辰用也差之千里!

可就當季憂登堂入室的那一刻,他就已覺察出不同。

他便這樣,說成就成了。

鮑永盛此時正看著曹勁松,又看了看邱茹,再看看季憂,忽然皺眉。

拿人煉藥也是要查清身份的,尤其那女童靈光透頂,若不是先天孕育,便是有背後仙人,不查清楚很容易招惹禍端。

而如此年輕,又與邱家之事有關,符合這二者的便只有一人。

“這位,莫非就是季公子?”

季憂立於場間拱手:“在下季憂,年未弱冠,下三境圓滿,今日悟道出關偶聽我小妹傳聞,不甚理解,特……來此一觀。”

聽聞此言,鮑統領臉色驟變。

而此時的曹勁松也起身走於堂中,負手而立:“不錯,他便是我天書院新收的學子,鮑統領莫不是以為,曹某真的會無緣無故便要插手別宗事務?”

裴如意:“?”

季憂:“?”

鮑永盛當然不相信這老狗所言,可無論如何,這女童他今天是帶不走了。

下三境圓滿並不是多麼不得了的境界,在凡間或可耀武揚威,但在修仙界才只是剛剛結束了預科,邁入正途。

這般境界的人,光他們奉仙山莊便有七八個,並不稀奇。

但這季少爺貴就貴在年未弱冠的這個前置條件。

青雲天下的七大仙宗曾有過共識,那便是弱冠之前能下三境圓滿,將來必入上五境。

奉仙山莊雖傳承了玄元道統,但終究不是玄元仙府,為了一枚進補的丹藥得罪一位前途無量的上五境,並非明智之舉。

鮑永盛思量許久後看向季憂:“這幾日來,玉陽縣一直有傳聞說我要拿女童煉藥,可我從未說過此話,今日便是為解除誤會來,不曾想還沒來的及開口,季公子便到了。”

曹勁松眉心一皺,汝孃的老狐狸。

季憂沉默半晌後忽然微笑:“誤會這種事,確實常有發生。”

“哦?”

“鮑統領有所不知,那日我在飯館討食曾遇到一位舊友,我還當他是來嘲諷我的,不曾想他卻十分大方地請我吃了十籠鮮餃。”

賈思聰:“?”

鮑統領展顏笑之:“既是誤會,現在解開了便好,不過季公子未必一定要入天書院啊?”

季憂看了一眼曹勁松:“鮑統領此話怎講?”

“我剛才觀公子用勁剛猛,靈氣磅礴,倒是極為適合我玄元仙府的道統。”

“是麼?可話雖如此,天書院的仙長卻曾答應我,入院後傳我最好的仙法,賜我最貴的法器,送我上品靈石,還會安排最美師姐伴學,在下著實有些為難。”

曹勁松“?”

鮑永盛咬咬牙:“聽來的不如拿到的,公子莫慌,我這便回去請示莊主,他最近倒是新得了一柄上好的靈劍。”

語畢,奉仙山莊五人起身,便連馬兒也顧不得牽,一步十丈地出了府衙。

見狀,季憂略感震撼。

他其實對自己的含金量並沒有太多認知,但見對方如此匆匆,才忽然有了些理解。

而見此一幕,人群之中的匡誠忽然鬆懈了下來,緩緩將手中的花瓶鬆開。

與其相反的則是其他送行者,此刻全都心神緊繃,只覺匪夷所思。

平民私自修仙不是殺頭之罪?可他們怎麼感覺……有人要發財了?

“少爺……?”

邱忠在此間一直護著女兒,見那要帶走女兒的仙人遁走,才顫抖地發出一聲疑問。

季憂轉頭看向他:“此事已了。”

“這……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隔壁的書生告訴我,天書院弟子能救,所以我熬了個大夜,便成了天書院弟子。”

圍觀在門前的董威、賈思聰、方若瑤等人,聽完之後唇角一陣輕顫。

而曹勁松則直接起身,驚喜開口:“季公子此話當真?你確定要做我天書院弟子?”

“我不會入玄元仙府,畢竟我不愛吃人,不過學生剛剛破境,體內似乎有靈氣亂竄,能否先回去調息,過幾日再隨您前往盛京?”

“妙,甚妙!”

曹勁松負手而立,豪氣萬千:“你且上前來,我親自以靈氣為你濁洗靈元!”

季憂沉默片刻:“我清晨飲茶時坐了壺水,來時匆匆,好像還未滅火。”

聽聞此言,曹勁松隨面色平靜,但心中震撼無以復加。

他一夜衝境便罷,竟還能得出間隙飲茶?看來此子無論天賦與心性,皆非凡品。

季憂隨後便微笑著與曹勁松拱手道別,轉頭便走,嘴角卻不合時宜地溢位一縷鮮血,又被他迅速用手背擦去。

邱茹個子小小,抬頭便看到了鮮紅的唇角,還有齒縫之中的血跡,不禁睜大了眼睛。

見狀,季憂扯開嘴角笑了笑,又衝她搖了搖頭,不動聲色地帶著父女倆走出了縣衙的正門,眼前已有些天旋地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