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春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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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九年三月,幸福河村發生了一件大事:村委會改選!
在大隊書記---金靈的父親路永德主持下,在幸福河畔召開了村民大會。幸福河畔用幾塊破舊的木板搭在二十幾快石頭上,算作一個主席臺;主席臺上一溜兒擺放著四張長條桌子,桌子上坐著五個人:中間是紅旗鄉黨委書記周展才,也就是東來的姐夫。這是他自掛職上任以來第一次參加村委會會議。他感到身上壓著沉甸甸的責任。掛職前,江縣長---也就是江鳳的爸爸囑咐他一定要把紅旗鄉搞好,成為全縣鄉鎮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試點的一面旗幟。考慮到自己“新官上任”,他還未向大家透露自己與玉環的關係。周書記兩側分別坐著三位村支書競選人:路永德、路有光、寧富貴。路永德不用說,他兩年前因為揭發路有光有歷史問題,路有光被隔離審查,路永德也就頂替路有光當上了支書,這次他想連任,當然,他還有個“私心”:兒子金靈沒考上高中,如果自己被擼下來的話,他想“世襲”給金靈,偏偏他這個不爭氣的兒子去外地做生意去了;再說路有光,經過兩年隔離審查,雖然最終宣佈“沒歷史問題”,但支書可不是“自行恢復”這麼容易,這要透過村民來決定;寧富貴初中畢業後,差一點沒考上高中,這兩年在村委會當會計,為村民沒少辦了好事,尤其是堵住了路永德“投機倒把”的邪路,路永德幾次想“開”了他,但沒成功,因為他在村民中有一定威望,但是有一個“弱項”----是外姓人。
幸福河今天很熱鬧,象趕集一樣,村民們大都帶來了小馬紮子;有的乾脆在屁股底下鋪張舊紙了事;當然,幸福河畔的柳樹叉上也騎著幾個調皮孩子。
路永德對這次選舉基本上是有信心的,因為他這兩天已經“做足了工作”---多半個村子都收了他的“好處”;公社周書記今天中午還在他家坐了坐呢!唯一讓他有點憷的是寧富貴,這小子可以說是水潑不進的主兒,再說,他這兩年也沒少“收買民心”。。。。。。
說起來,路永德也算得上是一個“足智多謀”的人,有點像《豔陽天》上的馬之悅,滿腦子“彎彎繞”,他能從一介平民,躍居“村支書”這個位置,沒有兩下子,還真不可想象。
一九五八年,全國大辦“公共食堂”,家家戶戶不僅鐵鍋、鐵工具要統統上繳,糧食也要全部交公,家裡的糧食一粒也沒留。倒是韓東來他娘留了個心眼,晚上偷偷挖了個地窖,將兩袋糧食藏到地窖裡,地窖口上面蓋上一大水釭---就連時任村長的外公路長年都沒透露。
第二天,上面派人與村幹部一起挨門逐戶,細細搜查。說起來好險,當時,有一個非常精細的幹部,當他走到大水釭跟前時,敲了敲,玩笑地問東來娘:“這下面不會是個地道吧?”誰知東來娘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你真會算,下面還藏著死人呢!”那個人訕訕地擺了擺手:“別說這麼嚇人了,走了!”
沒想到,第二天上面又派人來搜查,正碰上東來媽為餓得皮包骨頭的女兒玉環熬粥,這下子東來媽沒話可說了。結果糧食被充公,路長年的村長也因此被擼了下來,由時任民兵連長的路有光接任。有人懷疑是路有光告密,其實,冤枉他了,真正在背後使壞的人是路永德。他告發老村長路長年的目的是想頂替他的位置,沒想到卻被路有光“佔了先”,於是,他到處煽風點火,說路有光利用不光明的手段讓老村長“背黑鍋”。本想用這種辦法再把路有光“拉下馬”,沒想到路有光當上支書後,為村民辦了不少好事,結果,他的位置也坐越穩。直到後來,他的弟弟路永平當上公社“*委會主任”,透過整有光的“黑歷史”,他才當上了村支書。儘管後來路有光又“復辟”了幾年,但憑著他“高超的**智慧”,還是將他整到“老老實實”。
“幸福村的村民們,大家注意了,會議馬上就要開始了,請大家安靜!”路永德停頓了一下,然後,側身跟周書記嘀咕了幾句,然後看了看手錶,將固定話筒朝自己跟前拉了拉:“村民同志們,現在我宣佈:幸福河村委會改選大會現在開始!下面,讓我們以最熱烈的掌聲歡迎我們的周書記講話!”
臺下頓時響起陣陣掌聲。
“村民同志們,社員同志們!”周書記端起瓷缸子,呷了口水:“今天召集大家在這裡開會,主要目的就是改選村委會。為什麼要改選呢?因為我們下一步將要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這就是需要有幹勁、腦子靈的人來領導。當然,這要由村民們來投票選舉決定,希望大家擦亮眼睛,選出真正能帶領大家往好日子上奔的帶頭人來。”周書記緊接著介紹坐在自已兩側的三位“候選人”:“這位是路永德同志,現任支部書記,這位是路有光同志,咱們大隊的老支書;這位是寧富貴同志,不久前當過村會計,別看他年齡小,但中學畢業,也是文化程度最高的一個,請大家從這三位當中,選出你們的支書來,然後,由支書再組建村委會。考慮到大家認字的不多,我想到了一個辦法,這裡有三個碗,每個碗上分別粘著這三個人的照片,大家也都能看出來,旁邊有玉米粒,大家信任誰,就往誰碗裡放玉米粒,大家記住了沒有?”下邊都應和道:“聽到了。”樹上的調皮孩子也急忙從樹上滑下來,湊熱鬧。
“我來說幾句,”路永德半披著那件舊軍大衣,站起來,像個鄉幹部一樣,作起了“報告”:“村民同志們,剛才周書記的講話太精彩了!周書記不但講得好,還非常關心咱們幸福河村的疾苦,今天上午周書記還到我家,仔細詢問咱們幸福河村民的生活,令我非常感動啊!”周書聽到這裡,皺了皺眉頭,示意他別講這個,路永德馬上轉了話題:“我相信大家心中都有一杆秤,你手中的不是玉米粒,是神聖一票,我再給大家交代一下,這隻碗是我,大家記住了;第二個是路有光,最後這個是寧富貴,好,我宣佈選舉開始!”
但是臺下沒有反應。周書記是個明白人,他站起來對三個“候選人”說:“走,咱們迴避一下。”
路永德不情願地離開了現場。他明白,這幾天他沒少在大隊作動員工作,只要自己在現場,村民不好意思不投自己一票,沒想到王書記非要他離開現場不行:唉,聽天由命吧!
一個小時後,當週書記帶領他們回到主席臺時,村民們已經投完“票”,等待他們回來宣佈結果。
“下面大家推舉三個有文化的人來數一數每個碗裡的玉米粒。”周書記提議。
“我提議由咱們學校的三位老師來數!”春花舉手說。
“好!”周書記鼓掌道:“那就有請三位老師!”
三位老師很快走到主席臺跟前,只用了二十多分鐘把每個碗裡的玉米粒點出了數量,分別寫在一張紙上。
王書記接過紙條掃了一眼,路永德伸過頭想瞧,周書記連忙將寫著“投票結果”的那張紙翻過來放在桌子上,路永德只得失望地坐下來。
“村民同志們,今天的投票結果就在我手裡,它代表了咱們幸福村村民的意願,下面,我來宣佈投票結果,”周書記端起茶缸子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路永德90票,”路永德以為自己被選上,激動地站起來,向大家抱拳施禮:“感謝各位父老鄉親,老少爺們,我一定不辜負大家對我的支援!”
“路有光146票。”路有光也站起來向大家招呼了一下;路永德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舉動是多麼好笑,同時,內心非常地失落,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意,他下意識地端起茶杯。
“寧富貴560票。”周書記說完,寧富貴站起來向大家掬了個躬。
寧富貴站起來,正想表態,周書記也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時環顧了一下臺下:“現在我宣佈,幸福村新任黨支部書記就是寧富貴同志!”周書記帶頭鼓掌,臺下又一次掌聲雷動;路永德氣得一個勁地喝水,突然,他神經質地站起來喊道:“我反對!”
頓時,人們停止了鼓掌、歡呼,幾百雙眼睛射向路永德。周書記那雙深邃的眼睛也百思不解地在他臉上掃來掃去,好像在問:“為什麼?”
“鄉親們,咱們大多數人都姓路,為什麼要由一個姓寧的外姓人來當咱們的領路人?”路永德這幾年“村幹部”的經歷也造就了的伶牙利齒:“難道咱們幸福村就沒人了嗎?”
周書記端著茶缸子,卻沒喝水,細心的人看得出,他的手有點顫抖,他再也坐不住了:“鄉親們,我來說兩句。我們這次選村幹部,就是透過咱們每一位村民的手,選出真正為咱村民辦實事的村幹部,今天,我們大家選出了能為你們辦實事的村幹部---寧富貴同志。他之所以被大家選中,想必他為大家做了不少好事,是真正代表村民民意的。我想問一下路永德同志,國家那一條文上說,外姓人不能當村幹部?”周書記轉臉問路永德,路永德低下頭,一隻手攥著茶杯,另一隻手在上身摸索著,不知是為了掩飾尷尬呢,還是為了找煙抽。
“我想,咱們大都看過一部電影,名叫《豔陽天》,這個村子裡大多數人都姓馬,只有少數人姓蕭,按照有的同志講,這個支書一定得由姓馬的才合理,但最後大家選舉一個外姓人蕭長春的小夥子來當他們的黨支部書記。可見,誰為大家辦事,不管他姓什麼,老百姓都會擁護他,贊成他,大家說對不對?”
“周書記說得對,我們信任寧富貴!”
“富貴當支書,我們放心!”
。。。。。。
“好,下面,就有請幸福村新任黨支部書記寧富貴同志講話!”周書記坐下來。
“各位父老鄉親!非常感謝老少爺們對我的支援,在這裡我再次給大家掬個躬。在這裡呢,我當著周書記的面,表個態。下一步,我們村委會將帶領大家積極響應各級政府的號召,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力爭在三到五年的時間內,讓糧食產量翻翻,徹底甩掉窮帽子,成為真正的幸福村!”寧富貴話音剛落,臺下早已掌聲、尖叫聲震天動地!
寧富貴講完話以後,周書記又作了簡短的總結髮言,最後宣佈會議結束。
會後,周書記在場,寧富貴又對村委會進行“組閣”,由路有光任村長,路永德任村委委員。
“還差民兵連長、會計和婦女主任。”路有光說。
寧富貴託著下巴,思考著三個職位人選。
“我建議婦女主任和會計由路春花擔任。”寧富貴想到了他的老同學。
“不行,”路永德瞥了路有光一眼:“一個家庭裡就佔兩位村幹部,群眾會有意見的!”
“國家那個條文上不允許一個家庭出現兩個村幹部?”周書記反問。
“這個。。。。。。”路永德張口結舌,他腦子一轉:“既然這樣,我也舉賢不避親了,我建議由我兒子金靈當民兵連長。”
“金靈不是去南方做生意去了嗎?”寧富貴將了他一軍。
“他的家還在幸福村,就有資格當選。”路永德這兩年也學會了滿嘴“政策條文”。
“那就等他回來再說吧。”寧富貴果斷地說。
周書記建議,民兵連長先由寧富貴同志兼任,路永德雖然心裡反對,但又說不出反對的理由來----新的村委會就這樣產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