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提出這個問題後,房間安靜了一瞬。

就在她以為那倆人都睡熟了的時候,餘香琴突然翻過身,看著她反問:“你也感覺不對勁?”

王雪含糊的回道:“就是感覺他們倆挺奇怪的。”

餘香琴裹著被子坐起來,盤著腿說:“那哪是挺奇怪?那是太奇怪了!她說那個男同志是她家鄰居對吧?誰家鄰居能又送糧又送肉?”

“她才來了幾天?她這個鄰居都來三次了!親哥也沒有這麼照顧的吧……哎對,你說他今天來到底是幹啥的?是不是為了趙壯實的事兒?要不然趙寡婦腦袋讓驢踢了才捨得打兒子哦!”

餘香琴叭叭個沒完。屋裡沒點燈,她看不到王雪明暗不定的神色。

炕梢的苗玉蘭張了張嘴,但習慣性的沉默讓她根本插不上話。

王雪枕著自己的胳膊,盯著黑漆漆的牆,聲音很輕:“不過林念禾才十七,他倆應該不是在處物件吧?”

“十七咋了?擱村裡都能定親了。”餘香琴撇撇嘴,肯定道,“他倆準有事兒!”

這話王雪不想接。

餘香琴沒得到回應,轉身拍了下苗玉蘭:“玉蘭,你覺著呢?”

苗玉蘭想了想,小聲回:“林知青生得好看,他們倆又都是京城的,真……也正常吧?”

餘香琴就像被掐住了喉嚨,“嘎”的一聲沒了下文。

苗玉蘭把半張臉都埋進了破舊的被子裡,繼續說:“你們也別多想了,如果真有什麼的話,林知青哪會下鄉呢?”

苗玉蘭的本意是替林念禾解釋兩句,免得她落得個作風不好的壞名聲。結果她這話卻提醒了王雪,讓她原本蔫了的心思再次萌芽。

是啊,如果他們兩個真有什麼,直接結婚不就好了?哪還用得著下鄉吃苦受罪。

王雪沉悶了一天的心總算緩過來了幾分。

夜色中,她的嘴角揚了起來。

太陽日復一日按時升起,四點半,前院就傳來了生火煮飯的聲音。

林念禾翻了個身,睜開了眼睛。

生物鐘真是個奇特的東西,她來這兒沒幾天,便適應了早起。

五點鐘,村子醒了過來。鍋碗相碰的聲音、小孩捱罵的哭鬧,還有狗子汪汪的叫聲交織成章,描繪出濃濃的煙火氣。

林念禾換好衣服,推開窗子,清晨微涼的空氣夾著露水的溼氣撲在她的臉上。

也不知道是昨天騎車太努力,還是昨晚的運動有些過量,抑或者是她的身子骨太嬌弱,林念禾感覺自己就像是生了鏽的鐵皮人,肌肉僵硬,行動都遲緩了。

她沒急著吃飯,站在門前伸胳膊踢腿,做拉伸運動。

活動了十來分鐘,身子微微發熱。

眼見著快到了上工時間,王淑梅匆匆來到後院。

林念禾放下手,笑著與她打招呼:“吃了嗎?”

“吃過了。”王淑梅來到她身邊,問,“你呢?感覺好些沒?”

“挺好的。”林念禾笑了笑,“明天上工。”

“嗯。”

王淑梅看著她,沉默片刻說:“昨兒晚上小嵐還擔心你來著,七點多鐘就關了門窗,我們還以為你不舒服。”

林念禾從這尋常的話裡品出一絲意味深長。

她輕輕一笑,回道:“我從小就貪睡,加上這幾天太累了,所以睡得更早些。”

王淑梅見她一臉坦然,暗自鬆了口氣,只當自己想多了。

她上次來找林念禾的時候就看她在寫寫畫畫,昨兒溫嵐提了那一嘴後,她怕林念禾年紀小不懂事,躲在屋裡偷摸看什麼不該看的書。

王淑梅沒再多想,拍了林念禾的肩膀一下:“沒事就行,我去上工了,你在家多歇一會兒。”

“好嘞。”林念禾朝她揮揮手,“幹活小心些。”

王淑梅沒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

看著她的背影,林念禾輕輕咂舌。

看來今晚上得晚一會兒再關門了,只是可憐了她的眼睛,得忍受燭火的黯淡光芒。

上工的鑼聲響過後,知青點很快便重歸安靜。

林念禾洗了碗車厘子,沒管自己空空如也的肚腹,先吃了一顆。

昨天王喜喜的野櫻桃的確酸,但也勾起了她的饞蟲,她昨晚做夢都夢到了紅豔豔的車厘子。

如今清甜的汁水在口腔蔓延,瞬間就驅散了酸櫻桃給她留下的心理陰影。

早餐她吃了半籠蟹黃小籠包,配一杯麥乳精。這跨越年代的搭配出乎意料的好吃,讓林念禾滿足極了。

上午,趁著知青點沒人,林念禾放了個掃地機器人出來掃地,自己則繼續昨天被迫終止的澆水大業。

畢竟是在外邊,她還是沒敢拿出噴壺,老老實實的用水瓢澆地。

偷懶一時爽,被人發現就要火葬場了。

林念禾這兒歲月靜好,外邊卻沒那麼消停。

公社來了幹事去王紅家裡瞭解情況,順路還帶來了老張家全家被抓的訊息——

真是全家都被抓了,因為大人不在家,張家二房的兩個孩子都被帶去了派出所。

不僅是張家,就連那個說要給一百塊錢彩禮的老光棍都被帶走。

老光棍很委屈,咋都沒想到自己能因為娶不上媳婦而被公安問話。

林念禾下午去給王喜喜換藥的時候,在路上偶遇了李二叔和一個略有些眼熟的小老頭。

林念禾略一思索便想起來這人是誰了——九里大隊的大隊長,她來的那天,這人就在他們的旁邊。

如果說李大和是心裡嫌棄知青們,那麼九里大隊的大隊長就是裡外都嫌棄了。

林念禾還記得,那天他接知青的時候可沒少損他們,張嘴就沒好話,心窄的都能當場抑鬱。

“李二叔,您忙著吶。”

林念禾的臉上揚起個乖巧的笑容,很是隨意的與李二叔打了個招呼。

“嗯。”李二叔還是那副只會悶頭幹活的憨直性子,朝林念禾點了下頭便不再言語。

林念禾絲毫不覺得尷尬,依舊笑呵呵的:“那您忙著,我去給大喜換藥,去晚了王嬸該著急了。”

說著話,她還拍了拍自己的小挎包。

李二叔有點兒不明白這小崽子為啥跟自己說這麼細緻,他也沒問她要去幹啥啊!

可他身邊的小老頭卻眼睛一亮,看林念禾的眼神突然變了。

“哎呦,你就是給大喜看病的小林知青吧?我昨兒就聽李大和提起你了,那啥,我是大喜的三舅,也要去看她呢,走吧丫頭,咱倆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