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車上,臥鋪車廂裡就只有蘇昀承和林念禾,比來的時候還空。

這倒是方便了他們說話。

“那你還要再來省城嗎?”林念禾躺在床位上,望著蘇昀承問。

“得來。”蘇昀承點頭,“我得盯著白波,還要收集證據。”

他們要的是活著的白波,若是殺了他就能解決掉省城的亂局,那早就會有人動手了。

蘇昀承要做的是理清楚白波的關係網,把那些吸血的東西一網打盡。

林念禾輕輕點頭,自動自覺的說:“我就在大隊裡,不亂跑,有什麼事情的話,我一定告訴你。”

“嗯。”蘇昀承探身揉了揉她的頭。

他沉默片刻,又說:“探親假的事你別擔心,我幫你想辦法。”

林念禾一愣。

來時她隨口說過一次這事,沒想到他竟然還記得。

她抿著唇笑了:“好啊,我不急,等你。”

“嗯。”

短暫的沉默後,林念禾把話題拽回到白波的事情上。

她說:“有牛大爺的話,估計白波也不敢對我怎麼樣,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我會嘗試讓他來蘭縣,你在省城抓他的話,還是太冒險了。”

“念禾。”蘇昀承皺眉,“不是都說過了麼,不行。”

這一點,是他們兩個爭了許久都沒能達成共識的。

林念禾覺得她可以,蘇昀承覺得太危險。

因為已經說過太多次,雙方各自的意見和分析都已經說過了,所以這回,林念禾索性把眼睛一閉,裝睡,拒絕溝通。

蘇昀承無奈了。

他只能把自己的外套蓋在她身上。

林念禾裝著裝著,就真的睡著了。

恍惚間,她還做了個夢,夢到蘇昀承被敵軍抓住後,遭受了各種各樣慘絕人寰的對待……

是他未講完的故事,是她自己腦補出來的過程。

她從噩夢中驚醒時,額角盡是冷汗。

她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念禾?”

蘇昀承坐到她身邊,掏出手帕替她擦汗:“怎麼了?做噩夢了?”

林念禾愣了愣,順勢拽住他的衣袖,看著他的眼睛可憐巴巴的說:“嗯,做噩夢了……夢到你被他們抓住,被虐待得好慘……”

蘇昀承被她看得心窩柔軟,他安撫似的拍著她的背,哄道:“別怕,夢而已,不是真的。”

林念禾的小手挪了挪,握住他的手指:“昀承哥,你別冒險,好不好?求你了。”

軟糯糯的音調夾著剛睡醒的奶音,柔軟得好似今年新收的棉花。

英雄難過美人關,如果能過,那一定是因為那個美人不是他心尖尖上的。

蘇昀承揉了揉林念禾的頭,點頭應下:“嗯,不冒險,放心吧。”

林念禾:“那我們說定了哦,就把他騙到蘭縣來吧!”

蘇昀承:“……”

……

下火車的時候,蘇昀承特地四下看了一圈兒,沒見到那兩個跟了他們一路的人。

大概是真的沒跟上了。

他沒再多想,帶林念禾吃了飯、回家取了腳踏車,送她回十里大隊。

他們兩個都不知道,列車長今兒抓住了兩個扒火車的。

被問起來介紹信和車票,伍根茂捂著曹石建的嘴,自己咬死了說是被小偷偷了,他們想回家,不得已才扒火車回來。

他還指著曹石建的染坊臉說這是跟小偷搏鬥的證據。

看他倆一副累得半死的悽慘樣兒,列車長動了惻隱之心,讓他們倆先進了列車員的休息室,還給倒了點兒熱水。

奔波一天,終於見著個好人,伍根茂差點兒拽著曹石建給列車長鞠三個躬。

照顧歸照顧,還是要上報的。

列車長一下車就帶他們去了警衛室,有公安同志過來,問起了他們的家在哪個生產隊,要打個電話核實情況。

伍根茂緊張了,但不得不如實回答:“勝、勝利大隊。”

公安同志剛拿起來的電話就放下了。

勝利大隊沒有電話。

讓人去通知顯然不現實,公安同志秉承著負責的精神,找了同事一起,把他倆送了回去。

曹滿福看到這倆小子的瞬間是懵的,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一邊唸叨著事兒沒辦成不要緊、人沒事能回來就好,一邊拍打著他倆讓先進屋,最後又千恩萬謝的送走了公安同志。

有大隊長作擔保,公安也沒再懷疑,離開了。

曹滿福揣著滿心疑惑回屋,問他倆:“這些年也沒個動靜,我以為你倆死外邊了呢……這回回來就不走了吧?”

伍根茂扯了扯嘴角,沒答話。

曹滿福看他這樣,音量拔高了些:“還走?在外頭有活路?”

伍根茂撓著腦皮說:“這不也活到現在了麼……曹大爺,我倆這回回來是有任務的,不是落難了。”

“不是落難你倆扒火車回來?”曹滿福戲謔的打量著他倆的慘樣。

曹石建喝了兩瓢水,終於緩過氣兒來,硬氣的說:“那不是沒有介紹信買不著火車票麼。”

曹滿福:“……”

別說,還真是個正當理由。

看著曹石建,他的腦瓜子有點兒疼。

曹石建兀自不覺,晃悠著進了屋說:“二大爺,給整口飯唄?一天淨喝水了。”

曹滿福瞪了他一眼,到底是分別兩年的親侄子,他強忍著心疼,讓媳婦給倆人煮了兩碗玉米糊糊。

曹石建看著比涼水稠不了多少的玉米糊糊,震驚了:“這咋還這麼窮?”

曹滿福面上發燙,背過身去不樂意的叨叨:“愛吃就吃,不吃滾蛋。”

不吃是不可能的了,他倆一天沒吃飯,快餓死了。

吃了飯,他們還得繼續幹活,繼續為大哥盯梢。

當他們到十里大隊時,月亮已經掛上了樹梢,繁星下的村莊,睡著了。

曹石建嚥了口唾沫,問:“大嫂妹子這會兒應該睡著了吧?咱倆應該明天來的。”

伍根茂瞪了他一眼,揚著下巴說:“你是不是傻?老大談事兒從來都是在晚上,咱倆當然也得晚上來啊……你腦子不行,聽我的。”

“哦,那行。”

他們倆在路上晃悠著,十里大隊的路比勝利大隊平整得多,也更寬敞,整體村落與兩年前沒什麼變化,只是多了個簇新的房子……

曹石建有些好奇:“嚯,誰家這麼闊綽,蓋了這大個院兒。”

伍根茂拽拽他:“走,咱去問問,萬一有飯呢,咱有錢。”

“行!”

為了填飽肚子,他倆義無反顧的就朝那個嶄新的院子去了。

院子裡,趙壯實正和倆小弟一起逮蛐蛐兒。

惶急的腳步聲把叫得最大聲的那隻蛐蛐兒嚇跑了。

趙壯實怒了。

“媽的,你們這幫癟犢子沒完沒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