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點裡,溫嵐看著林念禾的畫稿,擰著眉頭琢磨了半天,問:“禾子,你整的這花裡胡哨的是啥玩意兒?”

林念禾咯嘣咯嘣的磕榛子,聞言含糊的回了一句:“頭花啊,不明顯嗎?”

溫嵐把紙轉了好幾圈兒,愣是沒分出來怎麼看才是正著的。她滿臉不理解的看著林念禾,伸手扯了扯她的麻花辮:“你又不缺錢,想要頭花去供銷社買現成的不好麼?費這勁幹啥呢?”

林念禾伸手把紙拿正,指著花樣說:“你不覺得這個比供銷社賣的更好看嗎?”

嵐姐撇著嘴研究了半天,勉強點了下頭:“是比供銷社的強點兒。”

“那你能做出來嗎?”林念禾懶得跟她解釋,直接問。

溫嵐眯著眼睛又看了好一會兒:“我能試試,但是你這連個樣子都沒有,我可不確定能給你做出來一樣的。”

“行行行,”林念禾連連點頭,“我相信嵐姐的手藝!”

“拉倒吧,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

頭花這種小玩意兒跟衣服又不一樣,這是個精細活兒,溫嵐沒見過成品、以前也沒做過類似的小玩意兒——準確來說,溫嵐以前都沒近距離看過成品頭花,她家的條件買不起頭花,她之前用的玻璃絲還是她媽覺著她要離家下鄉了,這才咬牙給她買的。

除了這些外在原因,林念禾畫的圖樣還就是個成品圖,能做成什麼樣,全看嵐姐的發揮。

嵐姐……沒發揮好。

溫嵐拿著那團紅紗,在林念禾的辮子上比了又比,語氣有些虛:“咳咳……禾子,要不你湊合戴?”

林念禾:“要是我自己用……我自己用也湊合不下去呀!”

這個成品該怎麼形容呢?

大概就是——若非兩個人都知道這是個頭花,那就算嚴刑拷打四十九天也沒臉說它是個頭花。

溫嵐自己也有點兒看不過眼,她擰著眉頭拿起小剪子,打算把它拆開重組。

“等著啊,我還就不信了……”

王淑梅端著個搪瓷盆走進來,裡邊是剛洗好的梨。

她隨手把盆放下,招呼道:“忙活半天了,吃點兒梨……哎?小嵐你把好好的紅紗搓弄成抹布是幹啥?”

溫嵐:“……”

林念禾:“噗……”

溫嵐十來歲的時候就跟著大姐學裁縫活兒,怎麼都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一個小小的頭花上栽跟頭。

她捏著小剪子,把牙咬得咯咯作響。

王淑梅很理智的後退一步,嚥了咽口水小聲說:“那個……我突然想起來我還要去寄信,你、你倆玩著,我先走了!”

林念禾心裡罵了一句“沒義氣”,也默默地往門邊挪:“嵐姐你先弄哈,我我也有封信……”

“坐下!”

溫嵐一瞪眼。

林念禾老實兒的又坐回到了凳子上。

溫嵐翻了個白眼給她,咬牙切齒的拆線。那模樣,不像是要做活,反倒像是在肢解仇人。

林念禾看得背後發涼,乾笑著勸道:“嵐姐,要不你歇歇?這活兒其實不急,而且還是給紡織廠找的差事,我把圖給他們讓他們自己做也行。”

溫裁縫覺得這是她職業生涯中的挑戰,她還覺得自己能行。

林念禾叭叭了好一會兒,見溫嵐還在咬牙跟頭花較勁,索性不勸了,隨手翻開本子,繼續用鉛筆勾勾畫畫。

這些頭花,就是她許給汪瀟的“好處”。

那天,她未說完的話是——

“汪叔,其實吧,我還有個事兒得跟您彙報……之前我們村小沒開學的時候,我們校長從他們那兒拿過一些碎布頭,那些布頭我都看過,別說京城或者滬市的紡織廠了,它的質量距離省城紡織廠的產品質量都差了一大截。”

汪小摳對此也很頭疼,捂著腦門解釋:“咱們廠子的那套裝置是省城紡織廠淘汰下來的,我倒是想生產高質量的布,但那不是沒錢引進新的裝置嘛!”

“我有個法子,不需要換裝置,但卻能讓蘭縣紡織廠的產品賣到省城甚至京城去。”林念禾笑盈盈的說。

汪小摳一聽說不用花錢換裝置,頓時就來了認真聆聽的興致:“你說說,我聽聽。”說著,他拿出了工作筆記,比學生聽講還認真。

結果林念禾只慢悠悠的說了兩個字:“頭花。”

汪瀟認真寫下兩個字,等了半天沒等到下文,便滿眼小星星的問她:“然後呢?”

“沒然後了,”林念禾說,“頭花對布料質量的要求不高,所以不用換裝置,我可以給紡織廠畫設計圖,只要東西做得好,在大城市是不愁賣的。這種小玩意兒雖然看起來價格低,但利潤還是很可觀的。”

汪瀟琢磨了一會兒,遲疑著說:“可是再好看的頭花也就只是頭花,能有多少人買?”

林念禾:“您不懂女人。”

“這個這個……”

“汪叔,您信我麼?”

“那必須信啊!”

“那就讓我試試吧,反正也不用投入多少。”

汪瀟咬著牙琢磨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點了頭:“行!”

生產頭花這事兒林念禾早就想過了,靈感來源於班上的幾個女孩子對鄭珊扎辮子的小頭花滿眼羨慕。

她最初是想找省城的紡織廠合作的,因為省城紡織廠的布料花樣的確更好一些。但她從鄭麗榮的意思裡聽出了人家廠子對這小玩意兒不感興趣。

硬賴著不算買賣,蹭不到資源,她就只能自己扶一個“家鄉企業”出來了。

原本,林念禾是想等火柴廠這邊穩定了再找機會和吳校長提這事兒,讓她二妹牽線搭橋找門路的,但汪瀟這不是自己送上門來了嘛……

畫頭花的設計圖並不難,她的空間裡有幾乎涵蓋了三百六十行的資料,在當下的主流審美里加上一丁點兒的創新,就足以打敗現有的頭花了。

“禾子!你又畫啥呢!”

溫裁縫一聲驚恐的低呼,把林念禾的思緒拽了回來。

她看看手裡的畫紙,又看看嵐姐那要哭不哭的表情,心虛又尷尬:“另、另一個頭花……”

溫嵐盯著她,彷彿在看一個魔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