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宇飛是有夢想的,有追求的,有自己的想法的。

但現實讓他先別想——

今年恢復招生的院校裡沒有電影學院,也沒有導演系。

謝宇飛若有所思地琢磨了半小時,想到一種可能:“如果我硬要報導演系,他們會不會被我的堅持打動,然後臨時開一個專業?”

林念禾為他的大膽折服:“你說的這是什麼虎狼之詞。”

為他特意開個導演系?

這絕對是“家父謝轍”也辦不成的。

謝宇飛蔫了,整個人都不好了。

林念禾也被謝宇飛難到了。

今年恢復招生的學校本就有限,京城的學校分數線略高,且理工類學校更多,許多專業都不是謝宇飛這個文科考生能報的。

“要不你報考農業大學或者林學院?”

林念禾把一份院校名單翻來覆去看了幾十次,只覺得這兩個大學有可能收了謝宇飛。

謝宇飛轉頭看向李大和:“隊長叔,您覺著我報農業大學怎麼樣?”

李大和:“滾!別過來禍害莊稼!”

謝宇飛又看向林念禾,似乎在說:你看,我不行。

林念禾也覺得他不行,謝宇飛就不是那能醉心科研的人。

林念禾愁得直拍王淑梅的大腿。

謝宇飛突然站了起來:“小禾,不想了,我不報。”

“你說什麼?”

林念禾錯愕地抬起頭,眼睛裡寫滿震驚。

他這……

她上一次見他如此堅持,還是為了關曼菱。

謝宇飛捋了把頭髮,滿眼自信:“我明年再考,萬一明年就有導演繫了呢!”

林念禾的心思活絡了。

這倒也不是不行。

別人不知道,她卻是清楚的——

明年,赫赫有名的電影學院78級啊。

林念禾覺得可以,可她還沒來得及發表意見,在旁邊蹭地蹭了十幾分鐘的李大和終於忍無可忍,一腳踹在了謝宇飛的屁股上。

“明年?你知道明年還能不能考?你知道明年有沒有教拍電影的?那分也不是太低,你去別地方的學校不行?挑三揀四你當你是香餑餑呢?”

“這是你說不上就不上的事兒?多少人想考199還考不了呢!你咋比大姑娘還矯情?拍電影就那麼好啊?”

李大和說一句踹一腳,踹得謝宇飛邊嗷邊跑。

大隊部裡雞飛狗跳,林念禾默默閉上了嘴,秉承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指導思想,打算等隊長叔消了氣再發表意見。

李大和踢了謝宇飛一大圈兒,勉強消了火氣,喘著粗氣說:“你別跟我說那些沒有用的,趕緊選個學校!”

謝宇飛拍著屁股上的腳印,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林念禾。

李大和瞧見他的眼神,直接扭頭看向林念禾:“你想說啥?”

這眼神,有殺氣!

林念禾一縮脖子:“我想說……您踹了他就不能踹我了啊……您剛剛也聽見了,不是我攛掇他不報考的……”

“沒別的了?”

“沒、沒了!”

“嗯,待著吧。”

“好嘞!”

謝宇飛:“……?”

當年面對板磚都不退縮的好同志如今竟然一絲猶豫都沒有就賣了他。

是感情淡了嘛。

……

折騰了三天,所有人都確定了報考院校和專業。

謝宇飛被隊長叔無情鎮壓,被迫報了一個黑省的大學。

李大和的做法無可厚非,他是真怕明年又不能高考了,謝宇飛會被困在鄉下。

從李大和把志願單收走那一刻起,他就開始神神叨叨地祈禱——祈禱自己分不夠。

他大概是全國唯一一個如此許願的了。

倘若佛祖真能聽見……也得以為自己聽岔了。

謝小爺傷心欲斷魂,蹲在牆角團雪團。

林念禾找了個沒人的時候湊到他身邊,低聲說:“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但是我把你的目標院校寫錯了。”

“啊?”謝宇飛茫然抬頭,“怎麼寫錯了?”

林念禾擺弄著指甲,漫不經心地回:“一不留神給你寫了個哈工大,你是文科考生,應該錄不上。”

謝宇飛騰地一下子從地上躥了起來,抓著林念禾的肩膀,眼睛都在放光:“小禾你說真的嗎?你真的沒騙我?”

“真的。”林念禾點了點頭,“不過你想明年考的話可得抓緊了,再考不上,宇國哥得扒你一層皮。”

謝宇飛是很倔的,不管是感情還是夢想。

“要是能學拍電影的話,我肯定使勁兒學啊!”謝宇飛鬥志激昂,胸脯都挺起來了,“我都攢到996塊錢了,我肯定是要拍電影的,誰都攔不住我!”

“行,有目標就好。”林念禾淺笑著點頭,“不過你也把臉上的笑收一收,別被別人看出來了。”

謝宇飛努力揉臉,把拼命上揚的嘴角硬拽了下來。

控制不住,他太高興了。

於是,他索性自己搬到了知青點唯一的空屋裡,美其名曰:煩、煩死了,他想靜靜。

他覺得自己興奮三天就能恢復正常。

結果三天後,一個來自香江的沉重包裹徹底讓他的嘴角住在了耳根。

“到得有點兒早啊。”林念禾看著那包裹,朝謝宇飛說,“你還欠我四塊錢,別忘了。”

“好好好,下星期給你八塊!”謝宇飛看著箱子裡嶄新的攝像機,激動得像驢拉磨似的在原地打轉,愣是沒捨得動手碰一下。

他實在太興奮了,急需一盆冷水。

於是,林念禾很善良的接過了這活兒:“劇本有嗎?拍攝場地在哪兒?你該不會打算自己一個人就把這件事幹了吧?剪片子的活兒你會幹嗎?攝影機會用嗎?”

“拍攝週期是多久?演員找好了嗎?你別忘了你還要參加明年的高考呢,如果因為一部電影的拍攝耽誤了你讀電影學院的夢想就得不償失了哦。”

謝宇飛:“……”

這缸涼水,透心涼啊。

不過謝宇飛向來樂觀,短暫地涼了十分鐘後,就又一次支稜起來。

“劇本雖然沒寫好,但我知道我要拍什麼故事!不能浪費時間,我可以拍一個短的!不會用攝影機也沒事兒,這不是有說明……額,小禾你來給我翻譯一下,這怎麼還是英語的啊。”

林念禾:“這是日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