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師徒

尋常魂師，或許不明白自行凝聚魂環的意義，也不會懂得不同魂環等級之間的本質區別，波賽西卻是明白的。

因為她自己就是神賜魂環的受益者，更是擁有著一個十萬年級別的第九魂環。

不只是她，凡是接受了海神賜予黑級以上考核的人，在第一次到達瓶頸時，都可以擁有一次獲得神賜魂環的機會。

而這個神賜魂環的效果，就是能夠賦予他們自身最需要的魂技，以及所能承受最大程度的等級魂環。

手掌一翻，一枚金色的圓珠下一刻便出現在了她的掌心之中。

那金色珠子像是由最珍貴的金色水晶雕琢而成，通透無暇。在珠子中心，還有一層淡淡的金色霧氣在不斷的波動，就像蘇誠身處於海神之光壓力中時，身體周圍出現的金霧一樣。

波賽西看著手中圓珠怔怔出神。

這枚看起來晶瑩圓潤的金珠，便是神賜魂環的載體。

不過，神賜魂環的核心在於“神賜”二字，想使用神賜魂環，僅有這個圓珠還不夠，需要接受了海神考驗才行。

沒有被賦予黑級考驗，這枚神賜魂環說到底也只不過只是濃縮的魂力，對於魂師凝聚魂環起不到任何作用。

抿了抿嘴，波賽西將圓珠收起，凝眸注視著山腰上的蘇誠。

此時的蘇誠，一身魂力猶如大海浪潮般洶湧不休，雖然只是初入魂聖，散發出的氣息比起普通的封號鬥羅卻也不遜色多少。

腳下猩紅的第七魂環，更是絢麗奪目，攝人心魄。

“十萬年魂環，而且還是第七魂環。”

波賽西慨嘆一聲，神色莫名。

凝聚魂環這件事，雖然也很是玄奇，但總有人能夠做到。

比如十萬年魂獸化形後，前期修煉過程中每十級的瓶頸，就是自行凝聚魂環突破，並不需要擊殺魂獸。

但即便是那些化形魂獸們，在修煉到七十級，到達成熟期以後，若想繼續晉級也需要從魂獸身上來獲得魂環。

而魂環到了十萬年級別這個檔次，其中更是蘊含著與萬年魂環截然不同的力量，那是質的變化。

這一點，只從魂環技能上就能看得出來。

無論最低階別的白色魂環，還是萬年的黑色魂環，都一視同仁，只能賦予魂師一個魂技，到了十萬年魂環級別，卻是兩個魂技。

沒過太長時間，蘇誠便完成了突破，一身氣息也盡數收斂，沒有了先前的浮躁感。

看著向自己迎面走來的這個弟子，波賽西輕聲說道：“你果然與眾不同。”

此時的她，情緒似乎已經完全平靜下來，至少表面上看不出她剛剛的震撼與驚訝。

“你剛剛是怎麼做到的？為什麼能夠自己凝聚出一個十萬年的第七魂環，完成突破？”

“感悟。”蘇誠的表情也略顯茫然，緩緩說道，“剛剛在海神之光中，我忽然感受到了大海的真諦，更深刻的認識到了海神大人的意志。我感覺自己可以突破，於是就去做了，然後也成功了。”

“是這樣嗎……是來自海神大人的認可？”波賽西皺了皺眉。

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這麼多年來，海神卻從未降下過任何神諭。

她作為海神大祭司，也不知道海神之光還有這種功效。

包括前任大祭司們留下的記錄中，也沒有過此類事件發生。

是因為他們都不夠虔誠？

波賽西深深注視著自己這個唯一的弟子，探究著對方每一個細微的神情變化。

但是那雙澄澈宛如湖面的眼眸，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暖明亮，從中看不出一絲雜色。

蘇誠這時卻忽然開口問道：“老師，您的實力變強了許多吧？”

“你能感覺到？”波賽西挑了挑眉，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現在的她，相比過去確實多了許多人味兒。

“感覺不到，但我能猜到。”蘇誠扯了個謊。

“海神大人俯瞰人間，因為他是神，他擁有著遠超凡人的閱歷和智慧。

“但您不同，您雖然貴為海神島大祭司，卻也只是實力更強的魂師，在人生的感悟上，未必能強過那些普通人中的耄耋老者。

“這些年裡，您走入塵世，應該會有很多感悟，這些東西，都是枯坐在海神殿中領悟不到的。”

波賽西聞言一怔，隨後雙眼微微眯起，“你說得對。不過，你這是想當我老師了嗎？”

“不敢不敢，只是有感而發。”蘇誠連忙賠笑道，“我不像您天資不凡，生來就被當做下任大祭司來培養，所以在這方面也更多一些感觸。”

說著，他話鋒一轉，聲音變得認真起來，“對了老師，我想離開海神島了。”

“離開？”聽到這話，波賽西先是愣了片刻，隨後精緻的柳眉一點點皺起，神情也變得嚴肅許多。

時隔多年，她身上那股屬於海神島大祭司的威嚴，終於又重新展露了出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波賽西沉聲道，“還有幾個月你就該接受考驗了，此事對你來說至關重要。”

在她心中，蘇誠是很有機會觸及傳說中的海神九考的，最差也是頂級七考或者八考，未來能夠接任大祭司一職。

雖然若是真有人接受了海神九考，就意味著她已是生命無多。對海神的信仰以及對生命的留戀，也讓她對這件事既渴望又恐懼。

但如果那個人是蘇誠，她願意付出這個代價。

蘇誠笑了笑，也沒有著急說服對方，轉而問道：“老師，海神考驗的最高難度不是頂級八考吧？”

“你怎麼知道？”波賽西面色微頓，有些驚訝。

蘇誠沒理由知道海神九考，但對方說的這些話，卻又驚人的準確。

稍一思忖後，她還是沉吟著說道：“既然你能感受到此事，為什麼還想著離開海神島？”

蘇誠點了點頭，注視著她，“那請您告訴我，如果我真的觸及了頂級之上的考核，您呢，對您來說那會意味著什麼？”

“你……這是什麼意思。”波賽西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意思就是，我覺得那道考核沒有那麼簡單。或者說，那個考核的性質與尋常考核是不同的。到時候不僅僅是我，您也會付出相應代價，或許是修為，或許是生命。”

“……這你也能感覺到？”波賽西聞言沒有再試圖否認。

她輕嘆一聲，避開了蘇誠的目光，轉身看向身後並不高大的海神山山頂。

在那裡，尊貴神聖的海神殿就如萬千年前一樣，巍然佇立著。

蘇誠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輕聲道：“我沒感覺到什麼，這只是合理的推測罷了。作為海神島大祭司，在海神考驗中獲得了無數好處，身份更是異常尊貴，平日裡卻幾乎無所事事，這有些不合理。守護海神島，有七聖柱和聖柱鬥羅們便足夠了。海神大人更不需要誰來侍奉，既然如此，想必有更大的使命在等著您。”

波賽西愣住了，轉頭看向身畔的少年。

少年眉目清秀，神色柔和。曾經那個孩子的模樣，似乎還歷歷在目，好像只是轉眼間，就已經長成了年近十八歲的青年，身高也已經比她都要高出許多。

她沒有意料到，對方竟然會想得這麼深。

這些事情，又與他有什麼關係呢？因為師徒的情分嗎？

可自己明明從未教過他什麼，反而從對方身上獲益良多。

沉默片刻後，波賽西平靜開口道：“那些事情，都不是你應該考慮的。即便需要什麼代價，也不是我逃避的理由，更不是你逃避的理由。你對海神的信仰呢？怎麼能因為這些事情就心生退縮？”

“呵呵……”這時蘇誠卻忽然輕笑起來。

聲音清朗，帶著些許放鬆和愉悅。

“你笑什麼？”波賽西眉頭緊蹙，壓抑住心頭的複雜情緒冷聲問道。

“老師，你還是不懂啊。”蘇誠轉過身，直視著她。

“這不是退縮，而是選擇，我擁有選擇人生和未來的權利。

“信徒是人，我也是人，人就會有私心。我也有想要保全的東西，我也有想要放棄的時候。

“大海，應該是自由的、遼闊的，不會束縛任何人。包括我，也包括你。

“海神大人從來不會勉強他的信徒，即便是十八歲的考驗，也從未強制任何人參加，不是嗎？”

“你！”波賽西聞言，心頭忽然一陣怒氣翻湧，面色也因怒火而浮現出一片紅暈。

恨鐵不成鋼地訓斥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當然知道。”蘇誠認真地點了點頭，“這是我早就下定決心的事，你勸不動我的。”

看著他滿臉認真的模樣，波賽西有些抑制不住心中的情緒。

或許是因為之前蘇誠自行凝聚十萬年魂環的行為，讓她多年修煉所建立的固有觀念有所動搖。

又或者因為這麼多年下來，對蘇誠積累的滿腹期待一朝落空，心理落差太大。

也有可能因為對方所說的理由和話語，讓她心中情緒複雜，五味雜陳。

總之此時的她，心湖之上波濤洶湧，縱然多年枯坐海神殿中，加上人世煉心後的道行，都有些難以按捺。

一時間胸口劇烈起伏，劃出誘人的弧線，眼中夾雜著憤怒、失望、茫然、無措等諸多光芒。

良久之後，她才漸漸平靜下來，注視著蘇誠，“蘇誠，你也別太自大了。說不定到時候你也只是個黑級考核呢？難道你就那麼自命不凡，覺得自己是那個海神島建立萬年來獨一無二的人？”

“當然，那也很有可能。”蘇誠也不辯解，面帶微笑。

“老師，我做這個決定其實也不只是因為你。

“海神島外，還有那麼多海神的虔誠信徒。在和海神島隔海相望的大陸上，還有那麼多迷途的普通人。

“十多年前你不就知道了嗎，我的願望是傳播海神的榮光。海神的光輝，不應該囿於海神島附近。

“而且，我自己也想要經歷更多的歷練。”

“……”聽完這一番話，波賽西眸光微沉，“隨你吧，反正這麼多年來，你也從未真正把我當成過你的老師。”

蘇誠沒有在意她的氣話，繼續說道：“老師，給我說說考核的事情吧，那個高於頂級八考之上的考核。”

“……”波賽西聞言收斂情緒，隨即開始耐心解釋起來。

或許在她心中，還抱有一絲期望，蘇誠能留下來接受考驗。

“那道考核，叫做海神九考，是能夠幫助凡人成神的考驗。

“還記得我曾告訴過你海神大人成神的經歷嗎？事實上，成神還有另一條捷徑可以走，那就是得到先輩之神的認可，繼承已有的神位。

“神不會死，但成神之後，在這個世界上只能存在一百年，之後就必須要離開這個世界。我不知道海神大人去了哪裡，但在他離去之前，將自己的部分神念留了下來。

“因為他們的神位還依然留在我們的世界中。當有人能夠完全得到他們的認可時，再透過特殊的方式，就有繼承神位，再次成神的可能。

“對於世間魂師們來說，想要達到百級成神的目標，就只有這兩條路可走。相對而言，第二條路要比獨自成神簡單太多了。

“如果你能獲得海神九考，那就意味著你成為了被海神大人選中的人。而當你透過海神九考以後，就是你繼承海神神位，成為新一代海神，統馭大海千千萬萬子民之時。”

說完之後，波賽西用她那宛如大海般深邃的雙眸凝視蘇誠，“知道了這些，你還會想要放棄嗎？”

“當然。”

雖然想到了這個回答，她還是有些愕然，“你不想成神？”

蘇誠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轉而問道：“海神九考的代價是什麼？不，其實我想問的是，到時候你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波賽西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轉過目光避開了他的眼神，輕嘆道：“獻祭。”

“獻祭生命嗎？那我就不想成神。”

波賽西轉回頭，怔怔看著他。

蘇誠轉身離開海神山，他的聲音迴盪在波賽西耳邊。

“我想讓老師活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