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謝絕沉默打量之時。

座上的獨孤曦微似是感應到了她的注目,拂袖側了側首,竟是直直對上了她的視線。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他此刻心情好似很愉悅。

如墨般的黑眸帶著一絲竊竊的笑意,常年掛冰的唇角也隨之有了細小的弧度。

他站起身來,冷聲宣佈道:“好,我應了。”

謝絕眸光一閃,露出一個笑。

雖是君子,卻也難得狡黠。

他,既信她,又為何不信她呢?

謝絕搞不明白。

可原本腦子裡紛亂如麻的思緒卻在這一瞬間變得清晰無比,她想贏,她要贏。

不僅要贏下這場比賽,更要贏下他的信任。

……

詩會正式開始。

比試的規則由獨孤曦微親自擬定,他並未因日照國三皇子的到來就重新修訂,而是照舊宣佈了原先同幾位文士商量好的舊例。

好似這一場比試,如約而至,沒有受到不相干人士的一絲打擾。

“各位請聽,接下來我將隨機選出三題,由大家在一炷香的時辰內依次作詩,如有作得好的,會有專門的抄錄史將其詩作謄抄下來,三場連試,取詩作最佳者,為本場詩會的魁首。”

在此詩會舉辦之前,坊間早有傳聞,說是此次詩會乃是陛下親自調遣獨孤公子主持,意在選出魁首之後,入宮面聖。

霽月國一貫重武輕文,此次陛下之舉,似是有意扶持京都的文人一流,是以所有人在聽清規則後,臉上均露出幾分緊張之色。

這是名流文士們,難得的入仕機會。

人人都想全力以赴。

謝絕二人被烏泱泱的人群擠在最外頭,好在她有幾分身高優勢,所以倒也不算憋屈,可週聞溪就慘了,此刻拼命踮起腳尖的她雙手撐在謝絕雙肩,卻仍是看不到最中央。

“該死的,早知如此,我便多從你那兒拿幾張了!”周聞溪後悔不已的罵道。

謝絕咬牙道:“你到底要看什麼?看到了沒有?”

“還沒呢,你再委屈委屈!”她跳了幾縱,最終敗下陣來,“罷了,聽聞那日照國三皇子賀蘭漣長相俊美無斯,我還想看看呢,怎麼連正臉都瞧不見!真是晦氣!”

謝絕一聽,只差沒氣得吐血,提腳衝著周聞溪的後臀便是用力一踹。

誰知卻被她早有預料地抱臀一躲。

“誒,沒踢到哈哈哈!”周聞溪笑得得意忘形。

“好好好,你給我等著。”

就在她二人胡鬧之時,第一題已經揭曉。

獨孤曦微提聲宣佈道:“諸位,今日相聚茶樓,便請大家以‘茶’為題作詩一首吧。”

聞聲,四周霎時像是按下了靜止鍵,落針可聞。

就連一向聒噪的周聞溪也停止了吵鬧,而是迅速掏出衣袖中,早已藏匿其中的麻紙。

無助的看向謝絕,“完了,沒有茶,怎麼辦?”

謝絕瞥了她一眼,姿態倨傲道:“你求我啊,我這裡倒是突然想到一首。”

周聞溪抬首看了眼四周,在場無人不是搖頭晃耳的苦思冥想著。

她自然不信謝絕能這麼快想出來。

“你休想騙我,我去看看別人都作的什麼詩!”說著,周聞溪躋身而入,逢人便問:“如何?這位兄臺,可有想到什麼妙作?”

“沒有沒有。”

起初倒也還好,問得多了,不覺干擾了場上的寧靜。

眾人也均嫌棄的晲了她幾眼,周聞溪沒反應不說,依舊活躍在每個奮力創作的文人跟前。

與此同時,沈一鳴不知何時從雅間來到了謝絕身旁。

他望著謝絕孤身一人,好奇問:“怎麼只餘你在?”

謝絕遠眺著指了指前方,一道矮小的暗影遊刃有餘地穿梭於眾人之間,所到之處,無不惹人怨憤煩躁。

最後,還是獨孤曦微親自走到一人跟前,將周聞溪給管束住。

白衣無暇,所到之處,早早便有人側身讓步,眼下大家都在作詩,無人分心關切其他。

他幾步突破重圍,來到謝絕的身旁,卻見她身邊又站著那日紅衣勝火的妖冶男子,眉間露出幾分不悅。

但還是耐著性子問道:“你作的如何?”

謝絕笑道:“我不愛喝茶,你是知道的。”

那日得知謝紅出了事,謝絕曾親自上府等候太傅歸家,誰知卻等了整整一日,她夜裡沒睡好,倚在圍椅中又困又倦。

因此獨孤曦微便親自為她烹了一壺雨前龍井,龍井滋味鮮醇,卻以苦聞名,她只抿了一口便不肯再嘗。

他卻趁機以此為勸,讓她不要耽於美色,不分晝夜。

想起那日二人獨處一室的親密。

獨孤曦微雙頰一熱,臉上的神情頓時就冷了下去,他微抿著唇,一字一句道:“此次關乎霽月顏面,你若真有才情,便不該蓄意懶怠。”

謝絕點了點頭,“你說的是。”

“那假若我為你爭得一絲顏面,你又該如何謝我?”

獨孤曦微愣了愣,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道:“趁機要挾,此乃小人行徑!”

她無所謂小人大人。

便聳了聳肩道:“大人小人不都是人?你只說願不願意為此謝我便是。”

俊美的面龐霎時結上了一層薄薄的冷意。

他不說話了。

謝絕看他誓死不從,忽然燦然一笑,雙眼彎如明月,“罷了,不逼你了。”

誰知他卻下定了決心。

“好,只要你能贏下三場比試,我便依你。”

謝絕望著他,眼中滿是笑意。

她伸出小指。

獨孤曦微不接,只是平靜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她將手往前伸了伸,“拉鉤作保。”

獨孤曦微面無表情,袖中雙手輕輕顫著,好半天才彎曲了小指,勾在她的手指上。

見狀,謝絕聲音溫柔似水道:“放心吧,我定不會叫你失望。”

說罷,還故意用小指指腹摩擦著他的無名指。

獨孤曦微慌亂地撤回手,耳根如火燒般帶起一陣熱意,匆忙轉身而去。

望著他倉皇失措的背影,謝絕笑出聲來。

就在此時,身側忽然響起一道陰惻的譏諷,“謝二孃還真是不改風流本色啊,連太傅家的獨子也敢染指!”